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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的暖风带着阵阵花香,熏人欲醉,更吹落枝头的几许繁花,幽篁馆内翠竹青青,片片落红飞舞其间,看着煞是好看。
一片花瓣飘飘荡荡,恰好落在了榕树下正在荡着秋千的少女裙上。
少女正百无聊赖地窝在秋千椅上,一副仄仄烦闷的小模样,伸出白玉般的手指,拈起那朵落红,嘟囔道:“桃花都落尽了,春天也过去了,只有我还得窝在这小小的幽篁馆,也不知姐姐安的什么心?”
裴嫊手中捧着一个海棠花枝图案的盘子,里面盛着切成小牙又浇了一层糖浆的时鲜果子,边上放着银签子,正朝她走过来。将她的抱怨一字不落的听入耳中,心知她是故意说给自已听的,也不在意,将盘子放在秋千架旁的一个小圆桌上,拿银签子插起一牙果子递到她妹妹裴嬿面前。
裴嬿抬起头,气忿忿地瞪了她一眼,裴嫊也不恼,一脸笑意温温柔柔的看着她这个嫡出的妹子。
两姐妹就这么大眼对小眼互视了好一会子,到底是眼睛更大的裴嬿撑不住先破了功,小嘴一扁,把脸一偏,手却伸过去接住了裴嫊递过来的银签子,将上面那牙果子送入口中。
裴嫊脸上的笑意更浓,温言道:“好妹妹,你可是生姐姐的气了?”
裴嬿把银签子丢回盘子里,鼻中轻哼一声,嘴巴一撇,“姐姐如今还在乎嬿儿心情如何吗?”
裴嫊走到她身后,双手拢在她肩上,极亲昵的俯身在她耳边道:“我的好妹妹,你这话可真真是冤死我了,从小到大,我几时没把你的心情好坏没放在心上过,什么时候给过你委屈受?”
她这一说,裴嬿更委屈了,“还说没有,就是现在,你明明答应好了的,可是我进来都半个月了,只说要好生替我谋划,谋划了半天,一点动静都没有。还把我关在这个小小的破馆子里,哪也不让我去,不让我去见太后姑母,也不让我去见昭仪堂姐,连逛逛御花园子都不成,你这哪里是接我来探病,分明就是抓我来蹲大牢。”
裴嫊听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里话外都透着疑她怨她之意,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可叹自已苦心孤诣,绞尽脑汁帮妹妹想着怎么样钓上弘昌帝这条大鱼,结果妹子不领情不说,还把她好一阵埋怨。
可惜她好容易才想出的这个法子现下还不能告诉裴嬿,免得她沉不住气,反坏了事,也只能继续陪笑好生哄着她些。
“都怪我,原是我多虑了,只想着在这宫中掩了风头,埋头过自已的小日子,怕你出去被人撞见反生出些风波来,这才拘着你,却不怕把我的好妹子给闷坏了,真真是犯了糊涂。姐姐明日就陪你到御花园里赏玩一番,可不许再这么撅着嘴不开心了,你这一生气,瞧得我怪心疼的。”
“此话当真!”裴嬿一脸兴奋的回头看向裴嫊,“姐姐当真明日带我去逛御花园?怎么这会子不怕被人看见了?”
裴嫊淡淡一笑,“这些天我命人特意去打探过了,云香她们说在御花园西北角有一处菡香榭,那里一池碧水,广植芙蕖,因地处僻静,现下又还不到赏玩荷花之时,故此处素日并无人前去,我已命人在那园中也给你搭了个秋千架,咱们明日,荡着秋千,虽无花可赏,但看着一池碧绿的莲叶,倒也别有一番景致,妹妹可还喜欢?”
裴嬿生来就是个坐不住的,让她在这幽篁馆里一呆就是半个月,早憋坏了她,此时听了裴嫊的一番安排,早已是心花怒放。
这个妹妹虽说从小就是家中的掌上明珠,性子被惯的有些骄纵,但裴嫊从来就知道怎么哄好这位妹子,“嬿儿,我新给一首前人之诗谱了个曲子,你想不想听?”
裴嬿自小就喜欢听这位庶姐给她唱些曲子,这位姐姐最喜欢把前人那些佳句名诗拿来谱了曲子,娇喉婉转,莺呖声声,娓娓唱来,最是动听,当下连声说好。
裴嫊便轻轻推着裴嬿荡着秋千,轻启朱唇,曼声唱道:“菡萏香连十顷陂,……”
第二日用罢午膳,午睡起来,裴嫊果然信守承诺,带了裴嬿并两个侍从往菡香榭而去。
裴嫊见裴嬿一到了菡香榭就如脱缰的野马,蹦蹦跳跳,不是摘花,就是折柳,便对陪裴嬿入宫的王姑姑笑道:“这还是十四岁的大姑娘呢,性子还跟小时候一样活泼跳脱,爱玩爱闹,瞧着真让人心里喜欢。”
王姑姑看了一眼裴嬿,也陪笑道:“五娘的性子是活泼了些,不过,老奴可还记得,才人小时候可是比五娘还要爱玩爱闹,性子活泼的不像话,跟谁都笑嘻嘻的,又娇俏又可爱。”
王姑姑说到这里,略一停顿,似是想起了什么,觑了一眼裴嫊的面色,见她面色依旧,方又道:“倒是后来想是年岁渐长,性子便慢慢沉稳起来。”
乍然听人提起从前的自已,裴嫊有一瞬的惘然,虽然面上不显,心中却是波澜起伏,她看着正在花间柳下和云香嬉戏的妹妹,活泼娇憨,明艳天真。
自已曾经也是这般的娇俏天真,玲珑可爱,爱玩爱闹,无忧无虑,当时真真是少女不识愁滋味!
原本以为日子会永远这样快快乐乐的过下去,自已也永远都会是那个明艳天真,活泼娇俏的少女。
只可惜,十二岁时发生的那件事彻底改变了她的性子。她的容貌依旧明艳照人,但心性却不再活泼讨喜,曾经的妙语如珠都变做了沉默寡言,与之一同改变的还有她之后的所有人生。
如果那件事不曾发生的话,她现在的生活会不会截然不同,她肯定不会出现在这危险值最高的后宫之中,成为天子一个不起眼的小妾,她明明是可以嫁一位良人做正妻的,被人用八抬大轿风风光光抬进夫家,然后身穿大红嫁衣,红烛高照,拜堂成亲。
而不是在这寂寂深宫,揣摩一众女子的心思,受尽屈辱的讨好一个男人。可是,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她心甘情愿的,她又能怨谁呢?便是对那件事的始作俑者,每每想来,她也不知该以何种情绪以对。
这一切的可能都在那件事发生的时候成为梦幻泡影,她曾经渴望了那么久的那些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