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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天色刚刚放亮,广成子、金光道人又拉拉扯扯的跑了过来,再次要夏颉给他们评理。那些精怪呼朋唤友招来安邑的亲属、邻居,有五百多人已经到了道场。五百多实力低微,甚至有些还没彻底脱去兽形皮毛的精怪猛不丁的冒了出来,让广成子这个传统、正经的阐教炼气士大为恼火,嘴里絮叨了几句,立刻又和金光道人争吵了起来。
还没有安抚好这几个炼气士,黄一又摇摇摆摆的带着那条小黄龙到了夏颉的精舍。这家伙唯恐天下不乱,看到广成子和金光道人纠缠在一起,立刻添油加醋的鼓动他们先来火并一场。黄一抱着的心思,那是看谁厉害,自己就选择拜入谁的门下。
好一阵的喧哗后,夏颉对广成子他们彻底的没了脾气,转身就逃之夭夭。恰恰刑天大风他们来叫夏颉正式参加在王宫的殿议,夏颉也不敢和那些炼气士多说什么,任凭黄一在里面胡乱搅局,自己跟着刑天大风他们就朝王宫的方向去了。
天空还不是很清楚,还有一点点黑翳遮在天空上。东方有一片红光冒了出来,烧得半边天空通红,却依然不能驱散那最后一点残留的夜色。清晨的小风很凉爽,吹在身上,钻进衣缝内,就好似一只只小手在人身上掏摸一般,说不出的爽快舒服。
大街两侧以巨石垒就的民居,依然像一头头巨兽,盘踞在地上,有一种很森严的气息流淌出来。那天上的红光给这些或黑或白的巨大石块建筑镀上了一层隐约的红色边框,这些建筑顿时生动了起来。早起的安邑城民在大街上闲散的缓慢行走着,那些商会的人已经驱赶着大队大队的马车朝城门行去,一队队奴隶则是排着整齐的队伍,小心翼翼的在大街的最边缘溜了过去,他们手里提着各种用具,或者去城外山中取泉水,或者去城外地里摘新鲜菜肴、果实,总之路上的人,都有自己需要忙碌的生计。
只有那突然出现在大街小巷,比平日里密集了数倍的王令下属的安邑城卫军,才给这个平常的清晨增添了几分肃杀的气息。一队队卫军紧张的在大街上急速行走,凶狠警惕的眼神死死的盯着路上的行人,让那些平民尤其是奴隶一个个惊慌的低下了自己的头颅,就连那些富商贵民,也察觉了空气中不对劲的味道,彷佛受惊的小兽,加快了自己的步伐。
刑天玄蛭低声的、含糊的哼道:“颉,你昨夜出去做了什么?”
夏颉同样很低声、很含糊的哼道:“去厉天候府里拿了些东西,他却能调动卫军不成?”
刑天玄蛭不以为然的摇摇头,叹息道:“那些东西很要命罢?否则怎么会弄出这么大的场面?卫军的军尉,是厉天候的亲娘舅,怎么会不帮他呢?只是,这些卫军能顶什么用?能进入厉天候府偷走要害事物的人,怎么可能被这些卫军抓住?”
咳嗽了一声,刑天大风右手握住了佩剑剑柄,重重的紧了紧手掌,他的声音很低沉:“颉,你这么做了,却是逼得我们刑天家要支持混天候了。嗯,你下手太仓促了,却没来得及和我们商量。”
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夏颉无言以对。商量?如何商量?根本没有商量的时间,他就被黎巫强行拽走去了。想到黎巫,夏颉顿时脑浆子又一阵的生疼,无奈道:“无事,昨夜我回来时已经和家主说了这事情,家主已经应允了。”
刑天大风兄弟几个脸上的惊疑神色是无论如何都掩饰不住的。他们惊讶的问道:“家主应允了?怎么会呢?我们四大巫家向来不参合到王庭的事情里面去,尤其我们家主行事更是谨慎,家主怎么会应允的?”
夏颉耸耸肩膀,只是没吭声。刑天厄怎么会同意刑天家的全部势力暗助夏颉,而夏颉全力帮履癸的?不就是刑天厄听说了天巫、灵巫、幽巫三大巫殿殿主都已经站在了履癸那一方么?尤其黎巫似乎也是很容易被履癸收买的样子,刑天厄若是不趁机占点便宜,他就真的不配做刑天家的家主了。四大巫家的人从来不参与王权的争斗?这话也就是骗骗小孩子罢?起码夏颉是不会相信这种鬼话的。
一行人堪堪快要到王宫门口的时候,赤椋骑着一匹没有鞍鞯的黑厣嘻嘻哈哈的带着几个军士从一侧的辅道上冲了出来,兴高采烈的朝着刑天大风打了个招呼:“军尉,你们可来得早啊?从今天开始,我赤椋可也是黑厣军的人了。别的不说,黑厣军的斥候前军给我带罢。”他无比灵活的在黑厣背上一个空翻,又稳稳的落回了远处,朝着夏颉很是热络的挥了挥手。
刑天大风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指着夏颉道:“好,黑厣军斥候前军就交给你,你以后就在夏颉都制属下听命罢。”
赤椋很自来熟的策骑和夏颉跑了个肩并肩的,笑呵呵的用手去摸坐在夏颉身后的白:“都制大人,以后可要多多关照我赤椋。不是我吹,要论起在山林里藏匿形迹、打探消息的本事,整个安邑就没有胜过我的。东南西北四大令,包括王令在内的所有将领中,就没人赢得过我。”突然他急缩回了手,朝着白骂道:“好凶的貔貅,噫,奇怪,这家伙不是白毛的么?怎么现在毫毛还有鳞甲上,都带着一层黑气?”
‘咯咯’一声,白喉咙里吼了几下,有点伤心的举起自己的两条长臂,看着那带着一层黑气的皮毛。黎巫的那一碗药汤灌下去,白的皮毛鳞片尽数变成了黑色,如今过了一夜,却依然带着黑气,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恢复正常呢。
夏颉摇摇头,刚要说话呢,那赤椋却是个闲不住的主儿,嘴皮子‘噼里啪啦’的一阵乱翻,大声叫嚷道:“军尉,还有诸位兄弟,可知道今天卫军的人怎么好像自己女人被人偷了一样冲上大街找人麻烦么?我可是打听得仔细,谁叫我家堂兄在卫军里面做事呢?听说啊,昨天厉天候府里上上下下三千多人,被人无声无息的全部放倒,很是被偷了一些宝物走,这不是正着急呢?”
那边,数十名卫军的士兵正好围住了几个看起来形迹有点可疑的人,也不知道这几个倒霉鬼是什么来路,总之一句话没说对,卫军士兵一拥而上,立刻把他们打翻在地,用拇指粗细的钢锁链捆了立刻拖走。那几个倒霉蛋血流满面,惊恐的连连挣扎,嘴里大声吼叫着自己冤枉。可是那些卫军士兵哪里理会他们这些?一顿拳脚把他们打得晕了过去,如此彻底安静了下来。
赤椋吃惊的摇摇头,叹息道:“看,我敢用我家祖宗的名字起誓,这几个家伙真的和那案子无关。连几十个卫军士兵都对付不了,他们怎么可能潜入堂堂一个天候的府邸?呃,不管他们是否有罪,总之被抓进了卫军的黑牢,这辈子就不用想出来啦。”
夏颉、刑天大风、刑天玄蛭同时用那种很悲戚的语气叹道:“是啊,可真是太可怜了。”
三人同时愣了一下,相视一笑,脸上同时露出了很诡秘的表情。
王宫正门处,混天候履癸早早的就带着随行的护卫站在了门口。他背着双手,笑吟吟的看着不断赶来的官员,很热情的和这些官员打着招呼。那些官员有人很谄媚的逢迎的,有很自然的行礼的,也有对履癸视而不见,冷哼一声就大摇大摆的走进去的。其中更有几个身穿战甲的将领对履癸那是怒目而视,恶狠狠的盯着他看了半天,这才冲进了王宫大门去。
夏颉远远的就朝着履癸点点头。昨夜刚刚离开厉天候府,夏颉就把偷来的几个女子以及账本以及无数书信之物交给了履癸,如今两人心照不宣,也不用表示得太过亲热,连同刑天大风兄弟几个,都是泛泛的和履癸行了一礼,就跳下坐骑,走进了大门去。
王宫正殿前方的广场上,镇国九鼎依然矗立在那里。东边一轮红日已经升起,浓浓的红色光芒让这九尊青黑色的大鼎在古朴中分外多了一层厚重神圣的味道。阳光下,九鼎之上雕刻的无数蝌蚪文字、绮丽的花纹、古怪的巨兽,那一道道的刻痕似乎都在散发出淡淡的光华在流转不休。无数经过九鼎走向正殿的大夏官员,都不自觉的屏住了呼吸,放轻了自己的脚步。
站在九鼎之前,夏颉又停了下来,随手朝着正中的那座摸了上去。于是,一股同样奇异的热流再次顺着那鼎冲进了夏颉的身体,让夏颉浑身每个细胞似乎都飞了起来,夏颉更能感受到,自己识海内的精神力,正在被急速的转化为土性的巫力。不仅仅是转化的速度极快,那巫力的性质更是精粹到了极限。强忍住心头的激动,夏颉回头问刑天大风:“镇国九鼎乃是神器,难道就没人想用它做法器么?”
刑天大风也伸手狠狠的拍了几下夏侯正在抚摸的那支鼎足,用看怪物一般的眼神盯着夏颉:“运用镇国九鼎?大禹祖王在上,除非拥有天神之力,否则大夏的巫,谁能运用九鼎?如今的九鼎,只能作为我大夏巫教测定巫的巫力强弱的标准,谁能运用它?”
赤椋在旁边飞快的插嘴:“似乎千年前,当时的天巫曾经说过,若是有巫能用巫诀运用九鼎,立刻就让他成为大夏巫教之主。只是,无人能做到就是了。嘿嘿,一尊九鼎自重数百万斤,蕴含的天地巨力更是无穷无尽的。我们如今的这些巫,能用巫力举起一尊鼎,就是了不得的事情了,想要自如的运用九鼎?难,难,难!”
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夏颉还在仔细的体味着巫力急速增长所带来的快感,刑天玄蛭却是一手打掉了他按在那鼎足上的手,笑道:“不要在这里说些不着边际的空话,运用九鼎?这可是大夏所有巫的梦想。只是,我们今天是第一次正式的参加殿议,还是早点去正殿等候的好。”
狠狠的伸出右手去朝着鼎足抓了好几下,每一下都从鼎足上感受到了触电一般的感觉,夏颉依依不舍的说道:“唔,好,去,去正殿。呃,这鼎,可真好。”的确是真好,夏颉连番奇遇下,甚至继承了前任天巫的一部分力量,这才让他的巫力达到了一鼎大巫的水准。可是今天,仅仅是那九鼎之上传来的一股热流,就让他的巫力在原来的基础上提升了何止十倍?
当然,这也是因为夏颉自身的精神力已经达到了这样的强度。可是夏颉修炼的太古炼气之道,精神力也就是所谓的神识增加的速度那是飞快的,如果夏颉能够抱着一尊九鼎练功,想必他的巫力增长速度,将会达到前无古人的地步。
恋恋不舍的松开了手,跟在刑天大风他们身后朝正殿行去,夏颉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九尊巨大的三足圆鼎。也许是因为,送他来到这个世界的,就是九鼎之一?夏颉和九鼎之间,有了一种很奇异的联系,那就是九鼎内部蕴含的神力,可以被夏颉所用。如今的夏颉,满肚子的念头就是,如果他能偷一支鼎走,那就真正太好不过了。
赤椋他们留在了正殿外,他们这些低级军官,是没有资格出席殿议的,他们只能在正殿外的平台上排成整齐的队伍,就好似仪仗队,以昭示大夏国力的鼎盛。拥有资格参加殿议的人,整个大夏不过聊聊三百多人,而站在殿外的随行官员,则有一万以上。
作为刚刚开府的黑厣、玄彪二军的军尉,身处大夏最高军事将领的最末一级,却又是战场上军队的最直接指挥官,刑天大风、刑天玄蛭兄弟自然是有资格列席殿议。而夏颉虽然军职不够,但是作为每一名参加殿议的官员贴身的副官,他自然也是能进入正殿的。
比较起来,反而是同样参加了西疆战役的相柳柔、申公豹他们没有资格出席殿议,因为他们在大夏王庭的官职体系中,所担任的官职地位不够,只能是站在正殿外的平台上,充当仪仗队的一分子。比如说相柳柔如今还是王宫宫门尉,宫门尉的军职和刑天大风他们是相当的,都是军尉一级,可是说到底,你也不过是一个看大门的,谁会让你出现在正殿里?
每一名有资格列席殿议的官员面前都有一张黑石条案,条案长三尺、宽二尺,上面放着笔墨、玉板之类。条案下有席,席宽五尺,长五尺,以黎巫殿培植的‘清藤’编织而成,其性极寒,能保证所有坐在它上面的官员,哪怕是开了三天三夜的大会,依然精神抖擞。
刑天大风他们几个的位置在大殿最靠近殿门的地方。在场所有的官员中,他们的地位是最低的。同时因为他们是第一次参加殿议,那些老资格的官员没有一人过来和他们搭讪。大殿内聚集起了十几个小小的***,官员们面色诡秘的围在一起,低声的嘀咕着什么。刑天厄、相柳翵、申公郦、防风炑四人身周,更是围着数十名亲族、亲信,也不知道他们在讨论些什么。
随着一道隐晦的巫力波动从大殿深处传来,所有官员面色一肃,纷纷在属于自己的条案后站好。紧接着就传来了细微的脚步声,夏王在数十名巫、宫女的簇拥下,大步的走了出来,旋即坐在了属于他的座位上。没有太多的礼节,看到夏王盘膝坐下了,所有殿议的官员都纷纷坐下,他们的副官则是笔直的站在他们的正后方,口观鼻,鼻观心,目光都死死的凝结在地上的某一个点上。
只有夏颉满不在乎的偏过头去,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下正殿内的大小官员。辅弼相丞四公也就罢了,其他的各巫家的家主也都是身居高位。而在辅弼相丞四公更靠近王座的地方,一溜儿放着十几张条案,后面跪坐着十几名身穿漆黑底,绣繁复花纹天候服色的男子,那是夏王的诸位王子。混天候履癸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大殿,正坐在那些王子更靠前一点的位置处。
第一个开口的是夏王。他很干脆的伸了个懒腰,很懒散的说道:“五日一次殿议,又有什么事要说的?若是胡羯南下劫掠的事情就不要提了,伐北令多派精兵强将好好的招待胡羯人,来多少杀多少,顺便多抢些奴隶回来,最近各大矿场,可是缺奴隶得很。东夷人的事情也不用说了,他们的大族长都上书求饶了,逼得太紧了也不好。”
拍拍双手,夏王笑道:“至于南方么,南方最近风平浪静,没有什么好说的。西疆海人,也被盘罟率领大军打得溃败万里,本王很是喜悦。今日看起来又是春光大好,不如诸位陪同本王去龙苑好好的喝一杯,如何?”
刑天厄他们面色纹丝不动,似乎都在等待什么。夏颉心里则是在嘀咕:“履癸用什么手段才能把衮的事情揭发出来?莫非他直接把账本之物送到夏王的面前?怕是他会首先受罚?毕竟黎巫下手太狠,一个天候府上下人等尽数被药倒了过去,怕是夏王都会恼怒了。”
夏颉在这里猜测履癸会用什么手法对付衮,刑天大风兄弟几个已经坐不稳了,开始扭动身躯,想要看看到底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可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就是,是上半身**,下身仅仅穿了一条粗布长裤的衮手里举着一条龙皮长鞭,一步一磕头的从殿外爬了进来。一边重重的磕头,额头和地上石板相互碰撞发出了可怕的‘咚咚’巨响,衮一边大声的哀嚎着:“父王,衮有罪,有罪啊,求父王惩罚,求父王重重的惩罚我。衮,有罪啊。”
刑天大风他们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刑天厄他们却彷佛什么都没看到一样,端坐在条案后,一点动静都没有。申公郦更是闭上了眼睛,拈着胡须,嘴里念念有词,似乎在吟诗作对的文人骚客,在那里构思文章架构一般。
“呵呵!”夏王突然大笑起来,指着衮笑道:“老十三,你这是干什么?嗯?你一大清早的就请了卫军的人帮你满城大捕,可抓到了你要抓的人?看来,你的运气不好嘛,到现在位置卫军一共抓了三千七百五十五人,其中是谁跑去你的府邸,偷了你的东西呢?”
夏王一言出口,衮吓得脸色惨白,‘噗咚’一下五体投地的趴在了地上,不敢说话。夏颉心头也是狠狠的一缩,寻思道不要看这夏王酒色荒淫彷佛没有个谱儿的样子,感情他什么都清楚啊?卫军到现在为止抓了三千七百五十五人,嘿,这个数字可精确得吓人了。王令暗司,这个暗司到底有多少潜藏的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