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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练好了的戏, 连秋蛾的衣服都是事先准备好的白衣,谢麟毫不犹豫地接下了她的状纸。江先生又装模作样地上前提醒:“东翁,就要封印了”。
谢麟道:“那便先收押, 待年后再审。”下令将秋蛾关到女监里。
女监比男监小而阴森, 秋蛾才关进去不久, 同室与隔壁便又关进了五、六人, 将女监塞满了。秋蛾有些瑟缩——来的都是比她高壮的粗壮妇人,进来之后也不与她答话, 都自顾自的歇息。
天黑前, 听到牢头与人说话的声气。
来的却是王瑱的次子,王二郎带着几个人,付了些“辛苦钱”, 来探望她。守牢的卒子也知道王瑱的大名,收了钱也不拦他,只说:“只有一刻, 早些出来,叫上头察觉了,我也要吃板子。”王家管事又多塞给他半串钱。
王二郎带的人使新席郑着铺盖, 竟是一人送了一付铺盖。秋蛾见自己也有,迟片刻才明白——王家必定要保住自己的。她感激王二郎救她脱苦海,更兼被高家坑得苦, 难有翻身之望, 打定主意死也要拖高家全族垫个背!
轻唤一声:“小郎君……”
王二郎对她存着同情, 却不敢误了正事, 正色道:“你们的饭食,都会有人送来,这位是府衙里的张妈妈,不是她送来的饭,都不要吃!”
秋蛾背上一寒,急切地点头:“是是是。”
王二郎叹道:“不用总点头啦,凡东西,不是她送来的,都不要使。”
秋蛾又点起头来,王二郎觉得她是可怜,对几个自家仆人道:“有劳诸位了,大哥的冤屈洗刷了,我王家自会为诸位接风。”几个妇人都说:“二郎放心。”她们都是王氏的家仆,精选的有忠心的人,再加以厚赏,给个小娘子当保镖,也不算什么。虽然保护对象呆的地方有些不好讲……
另一边,江先生穿得厚厚的,亲自与班头一起,押着被收押的那位高氏族人跑了一趟高家。这一位进了府衙就是等死了,出门的时候已经全家抱头痛哭了一回。同一族,也有个贫富贵贱,他实则是拿自己的命,与高老翁做个交易,好使自家在族内能过得宽裕些。
万万没想到,还有放他回家的那一天。投案的时候,未尝没有“以太翁的本事,以高家的声望,我未必会死”的想法。真个放他出去的时候,还是有些怔忡的:“这……这就放我回家了?”还想硬气地说两句话。
江先生傻子见得多了,轻蔑地撇撇嘴,心道,是怕你在牢里“畏罪自尽”啊!你知道收你在牢里,我们担了多少心么?答道:“让你回家过年,不好么?”
将人塞到车上,还要宣扬一下:“大官人慈悲,念他家中还有年高长者,让他们过年团聚,年后再收押回来。本地素来民风淳朴,断不会有逃亡之事发生。”
到了高家,却让高家的当家人写个保证不让凶手走脱的保书来。高家上下莫名的振奋,皆以为:这是知府不想生事,我家难关将过。
却不知道江先生乃是比高老翁见过更多鬼主意、谢麟又是个不知道比高老翁聪明多少倍的人,两人一合计,你要卖惨,我就卖宽厚。我这般宽厚的读书人你也骗,你真是个老贼!谢麟要的是高氏宗族势力的覆灭,又岂会在乎一人性命?手里握着秋蛾的线索,又有王氏甘心跑腿,是否收押个把人,算什么?
连高老翁也不解其中凶吉了,一双昏暗的眼睛望着江先生。江先生一脸的郑重:“这是大官人的一片信任之意,老翁翁万不可辜负了呀。唉!府上这么大的人家,怎么,啧啧,这么不叫人省心?”
高老翁听了顿时放心,他按照正常的道理来推测,没有官员愿意辖下出现大案。他活了快一百年了,见过多少官儿,哪怕不在意自己考评的,也要在意本地“民风”教化。总弄出人命官司,不利教化!
谢麟是个状元出身,更会在意这些。这些书生,秉性最是柔弱,哪怕听人说一个“偷”字,都要掩耳闭眼,仿佛不听不看,这些事儿就不会存在于世间似的。
都是傻子!
聪明点该像河东县先前的做法,借这机会,捞上一笔好处。这样的人,高老翁倒还能瞧得起他。
不过,终归这一劫是过了。江先生口气不好,高老翁反而觉得痛快,毕竟是给府衙添了乱,还不定考评要怎么糊弄呢,多半是要推给前任,呵呵,口气好了,才叫人害怕呢。
当下谢了江先生的酒钱,江先生也不拒绝,老实不客气地收了,钱袋在手还掂了掂。收完钱,告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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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府衙,天已极晚,江先生往书房找谢麟,谢麟却不在书房。后衙里热热闹闹的,江先生袖了钱袋,慢慢走到后面,让人通禀。他给自己立了个规矩:东家厚道,他就不可以恃宠而骄,万一因为优待而轻了骨头,做出不尊敬主人的事情来,后悔的必是自己。
他在府衙要比所有人都守规矩。
后衙在清点东西——京城来的回礼。相府里,林老夫人与三房、四房本就担心他们,早早就打点了东西,邬州的节礼还在路上,相府的车队就已经出了京城。又有程家给女儿女婿的、道一那儿担心不再添点钱乱神会被休回来祸害娘家的保护费……谢麟在京中的旧友、故交,叶宁只剩这一个外甥,也是担心他到外地吃苦。
又有,谢麟京中产业交与孟章看管,程素素陪嫁的利息等等,孟章都列好了单子,装好了车,一一装了送来。几伙人往同一处,便结伴而行,紧赶慢赶,终于到了。
江先生出门办事还不知道,今天府城、府衙可是轰动,京城来的车队老长一串,应验了程素素先前说的“我有钱”。城中富户也咋舌:“怪不得瞧不上咱们的。”
程素素与谢麟也都惊讶极了,孟章、程家等处,他们是想得到的。相府、叶府,确实不曾料到,礼物里,又数这两处的最为丰厚。原本想着,做这个官,要想做得好,发家致富是不打算的,收点下面的孝敬,互相持平就不错了。只要不倒贴得太厉害,换谢麟仕途通畅,也是值的。
现在看来,因为长辈心疼,搞不好还能再赚点。
又是看礼物,又是分派收入库房,还看京城新缎料,够不够时间再做新衣。孟章那里,知道谢麟身边多了个江先生,连江先生的份例都备了一份。
江先生被张富贵引进来的时候,谢麟顺口告知了他。江先生讶道:“还有在下的?”
谢麟笑道:“如何没有?娘子发过的话,谁敢违拗?有我们的,就有先生的。”
江先生原冻得鼻尖通红,整个人冷得像块冰,此时胸中升起一股暖意来,大声道:“东翁,事情已经办妥啦,保书我也带回来了!”
谢麟道:“你办事,我放心,封印了,不说烦心的事儿了,来,看看这些喜欢不喜欢。不喜欢的,咱就换,先生先挑。”
现在就算给江先生一根稻草,他也能乐呵呵地当金条接了。何况孟章与江先生身份地位略有相似,很明白这个处境的人最想要什么,哪怕不贵,也是最合江先生心意的,江先生指挥着自己的小厮将东西挑去自己房里。继而向程素素要了礼单来看。
程素素奇道:“先生要这个做什么?”
江先生正色道:“送什么,怎么送,多与少,都是有学问的!我得仔细看看,看看东翁离京这几个月,有什么变化不曾。不过呀,府中有物赐下,是好事!若是宫中还有颁赐,就更好啦。”
谢麟失笑:“那是惯例。”
“惯例之外的呢?要有,也就在这几天了。”
江先生所料不差,过不两天,东宫就又有额外的赐物到来。宫中赐物,不在数目,而要看意义。太子与太子妃皆有手书至,一个写给谢麟,一个写给程素素,都是叮嘱要好好干,东宫以他们为荣。物件里,有太子给谢麟的玉带(这个现在他还不够格带),有太子妃送给程素素的霞帔坠子(这个倒是已经可以用了),又有锦缎等物。
不须江先生说,二人也知道这些东西意义不凡了。
有此一事,谢麟与程素素的心情都好。除夕前,在城中王家的酒楼里订了席面,招待府衙服役之人以及他们的家属——如果方便到府城里来的话。谢麟与程素素都到场,各饮一杯安席。
程素素更命准备了些红封,每个一百文,凡十二岁以下孩童,一人一个。发完便走:“得啦,我们在这里,他们也吃得不自在,叫他们自吃去罢。”这话却是对谢麟讲的。
谢麟含笑道:“正是。”二人团团一礼,相携而去。留下众衙役及其家眷满面红光,孩子们捏着红封儿,跑着叫着:“有钱了!”十分快活。女人们心里数着自家儿女的数目,算着谁个赚得比自己多,再飞快地一出手,扯过孩子,麻利地将红封儿掖进自己的裤腰里:“我给你存着,过年买糖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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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谢麟与程素素的主要活动,就是吃酒。除夕的时候,自己关起门来守岁,却是饮酒最少的时候,顶多加个江先生,三人一桌,也是冷清。程素素又有主意,取了好些栗子、馒头、桔子,三个人自己烤着吃,此事于谢麟却是新鲜,倒也有趣得紧。又说些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