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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零九章
姚绪秦廷回到帝都正好赶上中秋节, 他俩在冀州还与黎尚书为首的钦差队伍相遇,晚间受邀一起到陈总督府上用饭。因两位驸马与黎尚书第二日还有赶路, 大家席间只饮素酒说话。
八月气侯最好,陈总督未设大宴, 而是在府中敞轩摆一小席,天上星月、轩外明灯一并映入湖中,连同大家的笑声随着水中微波浅浅的荡漾开去。
陈总督主要是向两位驸马打听一下可有在新伊见到自家侄子陈简, 秦廷夹两片脆藕在吃,外交事件由姚绪负责, 姚绪说,“陈公子都好,很受三殿下器重。”
陈总督问,“做事怎么样?”
“有口皆碑。”
“我想也是。”陈总督深以为然, 薄薄的眼皮挑起一抹感慨,“我跟他爹小时候一个桌上吃饭一个床上睡觉的兄弟, 他的堂叔, 都叫他给发落回来了。”陈家人相貌都不差,严格的说,陈简与陈总督的五官颇有肖似之处,不过, 陈总督是乐笑呵呵一团和气的笑脸,陈简则素来冷若冰霜。此刻,陈总督的弥勒佛脸骤然降温,寒意讥诮比陈简更盛, 就听陈总督一声冷笑,“他倒真是个大义灭亲的出息人!”
黎尚书也是满腹愁肠,劝陈总督看开,“孩子还小,年轻时谁不是嫉恶如仇。我年轻那会儿,别说族叔犯事,就是亲爹违法,我都能铁面无私。”
姚秦二人:黎尚书果然青天!!!
陈总督,“谁不知道你是遗腹子啊。”你出生时你爹早死了,而且听说你那爹活着时就是有名的败家子,一丁点都让人想念不起来的那种人。
姚秦二人:……
“就是这么个意思。”黎尚书给陈总督倒满酒,“你族中真有人犯事,叫孩子能怎么办?难道说这是我族中长辈就算了?”
“我岂是这样不明事理的?你不晓得,他族叔去寻他说情,这情不好说,也就是了,可那混账东西是怎么干的,一边儿哄着他族叔说没事一切有手,一边儿暗地里下黑手,抓人的头一天晚上,他还请他族叔吃酒叙叔侄情,结果,第二天就翻脸把人给投大牢去了,当当当铁证如山!”陈总督气恨的一咬牙,“这是个什么东西!他小时候,他族叔还带他骑马到郊外打过猎!如今一转眼,他把他族叔当猎物打了。”
黎尚书心里委实很同情陈总督,想着若菩萨保佑三殿下,陈家以后肯定这位陈状元当家的啊。光这份毒辣,寻常人也干不过他。
“孩子大了,各有各的心思。”黎尚书感慨一句。
陈总督端起酒盏同黎尚书走了一个,长长一叹,“谁说不是啊。”
陈总督又跟黎尚书打听他那族弟的官司,黎尚书眼睛在两位驸马面上逡巡而过,“都不是外人,我老黎私下说句实在话,平疆王可是在刑部当过差的。官司怎么才能按实了,平疆王比咱们还清楚哪。陈大人的案子,卷宗,叫谁一看都是四个字啊,铁证如山。”
“我养的这不是侄子,这就是一头狼啊。”陈总督为黎尚书斟酒,眼眸湿润伤感,“那天,北疆官兵押解我堂弟回帝都,经冀州时我过去看望,人都憔悴的不成样子了,脚上连双好鞋都不齐全,我也不敢替他喊冤,可我这心,都碎了。”
两人持酒又走了一个,黎尚书心说,老陈啊老陈,你可真不愧陈状元他大伯,我看陈状元那装模作样糊弄人的本事,说不得就是跟你说的。看你这装的,还真是声情并茂。我也是愁死了,北疆声势夺人,偏咱们都是在帝都讨生活,叫谁,谁不愁啊!
黎尚书心有戚戚的饮下素酒,陪着陈总督一番长吁短叹。
好在陈总督也没叹整晚,还是顾着两位驸马的,尤其秦驸马,眼瞅大喜的日子就要到了,陈总督笑,“前几天刚有内务司南下的官船在通州港靠的岸,都是为大公主置办嫁妆的,秦驸马,介时你大婚那日,老臣上折陛下,看可否能回帝都吃您和大公主的喜酒。”
秦廷脸上也带了丝喜气,“老大人能来,是我与公主的荣幸。”
“驸马客套了。”
秦廷姚绪回帝都复命,也给帝都带回第一手的有关北疆的最直接的资料。但其实两位驸马能提供的有用资料并不多,因为大部分都是公开事件。
蓝太后宫中赐宴,问的最多的倒是穆安之夫妇的事,还有双胞胎的事。秦廷寡言,姚绪温和若春风,“说来真是巧,我们到新伊的那一日,正赶上三嫂生产,三哥担忧的不成,一直在院里等着,约摸是中午的时候三嫂就平安生产了,两个孩子真是生的一模一样,要是穿一样的衣裳,除了三哥三嫂,反正我跟秦大哥是分辨不出哪个是大郎哪个是二郎的。”
蓝太后笑出声,“孩子可好?长的可白胖?”
“洗三时看着小小的,这么大,比枕头还小一些。”姚绪比划一下大小,“神韵中能瞧出更像三哥。我说话皇祖母别不爱听,刚出生只看出些许神韵,彤彤的不说,眼皮还是肿的,也没有眉毛,脑门儿上还有皱纹。等满月酒时,我的天哪,简直是大变样,双眼皮都出来了,脸颊也鼓鼓的,眼睛黑白分明,脑门儿上的皱纹也不见了,特别招人疼。”
“孩子都是这样,阿宇刚出生那会儿也是这样,太子说跟个小老头儿似的,一转眼满月时孩子立刻就漂亮了。”蓝太后摸摸重孙的头,穆宇是太子的嫡长子,蓝太后重孙中的第一人,蓝太后依旧不喜陆皇后,但对这个重孙是格外另眼相待的,穆宇眼下大些了却还没到上学读书的年纪,每天跟着太子妃过来给曾祖母请安,太子妃处置宫务,蓝太后就带着小家伙玩儿,教他认些字,给他讲故事,但有宫宴这样的场合都带着穆宇。搞得陆皇后都酸溜溜的同太子妃说,“你比我有福,当年我生了太子,我们娘俩都不入慈恩宫的眼的。”
其实,这话不太公道。蓝太后自始至终不喜欢的就是陆家,太子一样的皇孙,还是皇长孙,太子小时候也是经常被留在慈恩宫,很受蓝太后的喜欢,所以,太子跟蓝太后的关系一直也不错。
但后来柳娘娘过逝,蓝太后接了穆安之回宫,直接让穆安之住在宫里,要说陆皇后心里没意见,那是不可能的。但蓝太后并没有因此就疏远太子,都一样是他的孙子。即便后来穆安之争储位,太子也没有能挑出慈恩宫不是之处。
何况如今,连宫务蓝太后都慢慢的让太子妃接手。便是让太子说,太子也只能说,是他娘跟他祖母天生无缘。
穆宇听曾祖母说他刚出生时像老头儿,赶紧伸着小胖手去摸自己的脑门儿,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煞有介事的说,“老祖宗,我没有皱纹!”逗的大家都笑起来。
蓝太后更是把他揽怀里说笑的不成,“没有没有,我们阿宇最漂亮了。”
小孩子都很喜欢被夸奖,穆宇听到曾祖母夸自己漂亮,顿时喜滋滋,又是逗人一乐。
宫宴结束的很热闹,两位驸马自宫里告辞,各回各家。姚绪千万小心的扶着他媳妇嘉悦公主的手,嘉悦公主肚子眼瞅就九个月了,腰身像个倒扣的小锅,即便宫道平坦,姚绪也心惊胆战。
两人到慧妃宫中略小坐片刻,自姚绪去北疆跑外差,慧妃就禀过蓝太后将闺女接到宫里安胎。蓝太后也是这个意思,嘉悦公主年轻,又是头一胎,驸马不在身边,倒不如回宫住。如今驸马回来了,慧妃是想留闺女继续住宫里的,结果看小夫妻那眉眼间的情意,遂笑说,“这就跟驸马回去吧。只是公主府好几个月无人住,现在打扫也来不及。”
姚绪道,“母妃放心,我跟嘉祥先回家去,我们住祖母院儿里。”
想到姚老夫人,慧妃心里就有些过意不去,想着人家老夫人也是偌大年纪,子孙都在北安关,就这一个小孙子留在帝都侍奉老人,结果还叫皇家给派了这样的远差。慧妃嘱咐女儿,“这也好。只是别太惊扰老夫人,阿绪你回来,老夫人必然高兴。你这去北疆,老夫人也常进宫来陪太后说话,她老人家身子是极硬朗的,我这里有些上等燕窝,你带回去给老夫人用。”孙子出远差,要民间的规矩,自然是孙媳妇在家服侍老人,可姚家这孙媳妇是公主,即便嘉悦公主受宠不若嘉祥公主,可穆宣帝只两个成年的女儿,对女儿都很珍爱。难得姚老夫人这样的明理大度,皇家接闺女回宫安胎,老人家一个“不”字都没有,还时常进宫探望,宫中上下,便是陆皇后对姚老夫人的品性都很钦佩,时常说,只盼秦夫人似姚老夫人这般宽厚。
慧妃因闺女嫁的如意,一辈子的心事都了了,以往不大康健的身体这两年竟渐渐好了。见慧妃要给东西,姚绪并不推辞,一笑道,“那我就不跟母妃客气了。”
“你这孩子,还客气什么。”慧妃一直把小夫妻送到宫门口,闺女跟女婿走了,她这心里免不了有些失落,在晚风中站了一时,大宫人笑道,“再过一个月,娘娘就要做外祖母了。娘娘,先时您吩咐奴婢寻的几幅好料子,奴婢寻出来了,娘娘略过过目,看为小郎君做衣裳可还妥当?”
“走,咱们看看去。”慧妃扶着大宫人的手一并进屋里挑料子去了。
这给孩子做衣裳,勿必得贴身柔软才好,慧妃选了选,还是觉着内务司新进上的白家布更软和贴身,织纹也细密,“要说这料子,白家布也是数得着的。”
“是,咱们公主也喜欢用白家布做里衣,说穿着舒坦。”
慧妃说,“那咱们里衣也用白家布,外头的用今年新出葡萄锦,这件大红的料子也不错,天蓝的也好,这样鲜亮的颜色,正好给哥儿穿。”闺女这胎太医诊着是个男胎,纵是贵为公主,慧妃也是盼着闺女一举得男的。
三皇子妃随夫就藩后,宫里提及三皇子妃的话就少了,可慧妃觉着,三皇子妃真是个很有福分的女子,虽说成亲前几年没动静,可这一有妊就是双生子,皇家是极罕见双生子的。有时纵是怀了双生,或是生产艰难,或是孩子生下来反不如单生的健壮,今儿听着女婿的话,三皇子妃的这两个儿子都很健康,这是多么难得的福气,何况先时还做了那样吉祥的胎梦。
不论是太子妃生长子时吞日之梦,亦或三皇子妃的梦麟之兆,都是极好的兆头。只是两强相遇,必有一伤啊。
好在自己无子,膝下一女,寻常也不着人眼。
能平平安安的,就是福分了。
慧妃母女见到女婿归来,都很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