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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调笑得兴起的申豪,不由一愣。
邹吾这话其实说的十分唐突,以他的性子,合不该会说这样的话。辛鸾瞬间仓皇地将目光转开,他知道邹吾这句话实际是冲着谁,不由生出一种自己和人乱搞被邹吾当场抓包的狼狈。
他身边的小女儿水灵灵的大眼睛打量着他,很是有眼色地忙给他斟了一杯酒。
雅乐轻铮,气氛一时尴尬地沉默着,好在申豪居然也没有生气,立刻就推着身边人去给他拿长衫,“害!是我的过错!抱歉抱歉!刚刚孟浪了,原想着等会儿还要脱,便一时没来得及穿。”
女孩儿们不由地惊异地瞧他一眼,要知道申豪在南境虽说是东境来的少将军,实际上却是实打实的豪门少年,他在渝都若横行,说往东,便没有人敢往西去,可邹吾如此不假辞色在前,他居然打个哈哈便从善如流了。
邹吾看着他套上一件长衫,并不着裤,但好歹是把自己关键部位盖住了,他自斟一盏,遥敬一杯。
“好说好说!”
申豪立刻也捧杯,很是洒脱的样子,“邹兄弟你不必挂怀,这天地中有我这般放荡子,自然也有你这般好洁的君子,往后有什么看不惯的,直说就是,小事不必放在心上。”
辛鸾眼珠转了两遭,耳朵通红,也不插言,看着他们你来我往地说了几句,只垂头头吃眼前那盘子酥肉,半盏茶的功夫,赤炎十一番的几个副将倚红偎翠地来了,一进门正见到他,刚要下拜,辛鸾忙咽了口,朝他们摆手,“各位坐就是,这里有宾有客,没有含章太子。”说的太急,还险些把自己呛到。
邹吾也知道是自己让他刚刚尴尬了,此时不动声色地倒了一壶茶过去,让他身边的小女儿传给他,小女儿察言观色一绝,忙不迭地伸手一接一递,一句多余的也不说,也不敢帮辛鸾顺背。
申豪那边看到自己的副将落单,嗓门扯得老大,不解地问他,“诶!老褚,你这脸可怎么了?被人挠了嚒?女人呢?”
赤炎军幸灾乐祸,一个个喊着,“少将军,你可别问了,老褚找的姑娘可是硬点子,被人打了直接撵了出来!”
“谁啊这是?这么岂有此理?”
申豪身侧的女孩娇声软语,“想是白骢罢,这极乐馆,也就是她的脾性,能把军爷打出来了!”
“白骢……好像听过。”申豪看着落座蛇腹的老褚,不由怒其不争起来,“不是,老褚,你丢不丢人啊,本将军让你‘攻克乃还’,你怎么被人挠了一爪子就‘无力举兵’了!”他小飞将军情场上从来无往不利,这一听那还得了?当即拍案,朝着外面的小厮道,“去!把人给我喊过来,反了天了,我倒是要看看什么样的天仙居然敢这么放肆!”
辛鸾被邹吾刚那么隔山打虎地一教训,老实多了,但是听到有热闹可看,还是有点兴奋,他扫了褚副将那脸……是有点惨,主要是储副将膀大腰圆、一脸横肉,他实在想不出是什么样的姑娘敢打他。
“那白骢是什么人啊?”他低头问身边的小丫头。
“是个舞伎,许是心情不爽快吧,也不一定是冲着赤炎的军爷,她这几个月撵出来好多人了。”
辛鸾笑了笑,那这就有意思,他喜欢脾气大的姑娘,之前他的鸾乌殿里,女使一个比一个脾气大,还挺热闹的。
他神色一动,想到正事,又忽而道,“申豪,这里地方大,不如再请些人来罢,我听说右相的幼子今日也在这儿?不如一同过来热闹热闹?”徐斌这个外来客,现在找了半天了,还没有找到门路,他也只能跟申豪说了。
申豪听他这样说很是意外,当即笑了,“他在极乐馆这您都知道啊,成!我去叫人喊,那人是我小小叔叔,比我年纪还小一岁,就是说话做事太毛躁,没轻没重的,等下若是唐突了,您别见怪。”
他口说唐突,目光却扫过邹吾,也不知一转念想了什么,邹吾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坐在主位左侧,却动也不动,坦坦然然然地,该做什么做什么。
申豪耸了下肩,也不多嘴,很快就安排下去了。
不一会儿,申良弼就来了,不过他不是一个人来的,只见他人还未到,一群舞姬先款步而来,把雅阁中的每一案都停了个遍,扭腰摆臀,搔首弄姿,随即一排吹拉弹唱的乐师也挤了进来,他们兴致高昂、摇头晃脑地直接挤掉了原来乐师的位置,欢快地在雅间一侧弹唱起来。
就在一片喧腾里,一道响亮的声音,一喝压倒了所有的香风和乐声:“咳咳!我可听说我那太子妹夫,是在这儿降舆了?就是这里吗?”
辛鸾眉心一皱。
邹吾眉头亦是一皱。
申豪觑着这两位的神色,立刻朝着外面喊:“申良弼你收敛些,什么称呼也敢乱叫!”
“呦!这不是我那侄子嚒!”申良弼简直就是作死还怕慢的姿势,大步地走了进来,一瞧见主位的辛鸾,估略着这就是含章太子了,扑通一声,跪倒在辛鸾面前,“太子殿下在上,申良弼拜见太子殿下!”
辛鸾只感觉屁股的木板都震了两震,看着眼前这个明显酒色过度的双十青年,面上不露声色,心里却在反复自问:我今日是疯了罢?居然没打听清楚,为了见这么个货色,居然特特跑到这里来?
下一刻,他面露笑意,亲近道,“快平身,申小少爷不必客气。”
结果他发现此人可是真的不客气啊,他坐主位,邹吾在左侧,任申豪进来也不敢坐他右侧,结果这无官无职一屁不是的申良弼一来,竟然直起膝盖就大屁股一压,占据了他的右侧。
“来来来!把我那道大菜端进来,给殿下尝鲜!”他喧宾夺主,大声朝外面招呼,与此同时,和他一道的渝都二世祖们都接二连三地进了来,一壁与辛鸾行礼,一壁找了空位和自己的美伎坐下。
听申良弼这般说,他们也帮着热场,直说着今日这道菜不一般,也就是申十四少能找来这样的好东西。
辛鸾出于礼节性地问了是什么,申良弼立时来了兴致,“孔雀!野的!前天刚捕来的,趁着今日驯马的大日子宰了,正好也给英雄开荤啊!”
在他的咋胡声中,果然,一大釜的孔雀宴送了上来,只见那汤汁浓白鲜香,似乎是刚从灶上断下来,还咕噜咕噜地滚着汤,申良弼义气甚豪,直接拿公筷夹了孔雀头,送到辛鸾的碗盏中,“殿下!这个可是大补的东西,独一份儿,必须是您的!”
从不吃头的辛鸾与死孔雀一颗头颅四眼相对:……
辛鸾好生生地控制,才没有直接拍桌,耐着性子问,“孔雀是文禽,中君化形更是丹口孔雀,衙内这样吃野孔雀,没人管嚒?”
申良弼大乐,“殿下,您这就不知道了,我们南境才不管什么文禽孔雀,该吃吃它的!不有那么一句话嚒,’去了东境才知自己官小,去了西境才知自己吃不好,去了南境才知自己胆子小’!您别怕,吃它!区区孔雀而已!怕什么!”
申良弼自以为是、按头逼吃的模样,辛鸾简直都要心中骂娘,第二次开始在心中质问自己是造了什么孽,居然向繇一鼓动他就来了?不过戏还是要演,来都来了,实在没道理前功尽弃。
申豪在旁边迟疑着,看着辛鸾变幻莫测的神态,好像还在斟酌他的心情。
豪门少年分了孔雀,还在釜中探望,“十四哥儿,你这孔雀怎么是单腿啊!分了咱申豪申英雄一个,殿下旁边这位邹吾大英雄,这不就没了!”
他们都听说邹吾的名字,看他坐的位子,更是不敢得罪。
申良弼若是有半点小心,就应该知道邹吾在辛鸾跟前是何等的被看中,谁知他只道邹吾是他爹武道衙门里小小一百人长,分毫不放在眼里,提都不提,只道:“你懂什么?蒸孔雀就是要蒸这个单腿!丹口孔雀,单腿孔雀,这不是有缘嚒!一个便是一个,有一个,给我的侄子吃!”说着他还觉得有趣,哈哈大笑起来,帮着辛鸾佐酒道,“殿下您啊可能有所不知,咱们这南境和丹口孔雀孔南心熟一些,其实啊,他是个瘸子,在中境都是要拄拐行路的!只是去东朝述职,才强撑着不拄拐!”
舞乐正酣,这个时候,几位赤炎的将军都不说话了,任由着申良弼跳梁小丑般蹿腾。
纵然此时时局敏感,敌友未明,孔南心一连多年都被赤炎诸番排挤,可他们心中也是有数,也都敬他是响当当的开国重臣,哪怕申豪私下也对这位中君多有薄之,也是有一说一地列论他的军务、政事和作风,可这样的鄙薄之言,居然出自一个鸡都不会杀的无知小子来说,他们顿时都觉得扫兴不堪。
褚副将等人眼望着辛鸾,就等着他杀一杀这申良弼的锐气,谁知辛鸾居然只是一手支颐,不置一词,几人目光对视一眼,不由心中乱疑起来,他们都听说了申不亥有意与小太子联姻,这莫不是殿下在传递亲好的信号,所以才纵申良弼如此放任?
主位上,辛鸾撑着脑袋,强自跟这样俗不可耐的人交谈,还要摆出有兴致的模样。
聊了几句,申良弼这叫一个笑逐颜开,仿佛是知道他那右相的老爹都没有在含章太子面前这般得脸过,他能同席同桌,真的是扬眉吐气!
不由大手一扬,朝着扈从道,“我记得家中还有好几坛醉泥螺,快快快,快去给殿下拿来!”
知悉主君私下喜好,他完全不知这是碰到了辛鸾的最忌讳,辛鸾心里一突,简直要生出杀心,却仍笑意盈盈,想再挖出些消息来,“现在东南封锁,醉泥螺可不容易弄啊!”
便是申豪也猜得出,殿下这是生气了,忙道,“渝都也靠水,这醉泥螺想来是当地腌制的!”
“哎!小侄子你知道什么!”申良弼老气横秋,居然有指点江山的架势,“这就是我前几天从东境带回来的!正宗得很!殿下,别说是几坛小小泥螺,就是等您与小妹成婚之日,想按照东境的礼节器物办一次婚仪,申家也是可以筹备的!哪怕到时候两军交战,三军停火,咱们也要保证您的船无虞!”
说着,他为显自己的忠心耿耿,拍案高声道,“家国大事!匹夫有责!我们这些豪门子弟当然更是当仁不让!到时候您吩咐,天衍南境,无出您太子殿下!无出咱们太子妃殿下,这才是我们大国气派!”
邹吾轻轻一哼,不轻不重地把筷子撂下了,再没胃口。
申豪看着自己这个倒霉的小小叔叔,叹了口气,彻底放弃了。
辛鸾心里倒是挺高兴,好啊,申不亥这老家伙还以为布防有多严密,没想到在他儿子这儿就能把他的老底兜个底掉,想到此,他倒不觉得今日是白来了,看着申良弼,就好像看着要下栅的年货,笑意盈盈地斟酒,颇有兴致地还和他对了一杯。
正当此时,一白衣女子左避又闪地走了进来。是时,雅间一方塞了杂坐者,四十余众,弹唱者十余众,旋舞摇摆者又有二十余众,说是摩肩接踵也不为过,偏偏她一人一脸冷漠,自顾自走到主位去,自报名号白骢,问是哪位贵人传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