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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阳是近年新兴的武学中心,城中有大小帮派数十个,尤以玄刀门、雄图镖局为其中翘楚。此地衙门软弱,平日有个鸡鸣狗盗,杀人越货之案,还得靠翟昱、李从宁等人帮忙,因此对武林人士非常宽容。
进城出乎意料地顺利。纪檀音心神不定,难以控制地思想方才几人所言,听到谢无风跟路人打听雄图镖局的方位,这才后知后觉地问:“城门盘查的没认出你来?”
谢无风道:“怀疑是肯定的,不过既然朝廷放言已将我捉拿归案,他们便只会当作自己认错了。”
“可是,朝廷中怎会有人庇护你……”纪檀音想起谢无风的身世,恍然大悟,明智地闭紧嘴巴。
襄阳的风光与兖州截然不同。襄阳的美是秀丽的、精致的,建筑偏小巧轻灵,细节别具匠心,不似北方讲究稳重雄浑。本地方言也独特,调子暗合音律,颇为缠绵动听。最难得的是,南方虽也受到旱灾影响,土地仍有相当的收成,因此街市热闹许多。
纪檀音走马观花,不多时到了雄图镖局。只见一个大牌匾,两座石狮子,高门槛,朱漆大门,飞檐上挑出一面玄色大旗,以金线刺绣着猛虎,院前站着几名年轻伙计,正在比划武功。
“什么人?”一个伙计注意到纪檀音和谢无风,上前拦住二人。
纪檀音道:“找我大师兄李澄阳。”
他衣衫破烂,脸上一搭黑一搭白,像个落难的叫花子,伙计用“来者不善”的怀疑目光盯着他,让他在原地等待,随后对同伴比了个手势:“去报告少镖头。”
雄图镖局占地百亩,房舍众多,共有三院相连。主院做生意、迎接客人、教习武功,东西跨院住人,东边是李从宁一家,西边则住着众镖头、伙计、仆役。
主院的大天井内,一老一少正在赤手空拳过招。青年身穿天蓝交领衫、黑色束脚裤,发丝绾于顶,露出一张小麦色的沁满汗珠的脸。老者年约五十,双腿分开一尺,膝盖微曲,右手负于身后,左手抵挡青年双拳,脚下丝毫不乱。
青年打出右直拳,老者出手如电,拿住其手腕向上一提,低头钻过空当,将青年手臂卡在后脖颈,作势要断肘锁喉,青年连忙大叫:“爹爹爹!”
老者松开手,笑道:“祖传的擒拿术,你还差得远呢。”
“那我学的不是剑法吗?”青年生得剑眉星目,俊朗潇洒,卖弄道:“要是比剑法,你肯定不如我。连师父都夸我天赋异禀。”
“还说!”老者呵斥了一声,四下看了看,神色稍霁,“这当口,少提你师父。”
青年抿了抿唇,低声道:“爹,你真信明彪华的胡言乱语?”
老者叹了一口气,愁眉紧锁。这时一个伙计走上前来,向二人行礼:“总镖头,少镖头。”
老者道:“什么事?”
伙计面色为难地挠了挠头发,道:“门口来了两个人,脏兮兮的,说是来找少镖头。”
等得有点久了,纪檀音在几个伙计的围观下,感到很不自在。
谢无风附在他耳边问:“你这师兄怎么回事,不会是出师之后,就把同门之谊都断了吧。”
“才不会,”纪檀音别开头,抬手揉了揉耳朵,那里还残存着谢无风呼出的热气,他清了清嗓子,“大师兄经常回玉山看望我和师父。”
李澄阳十二岁拜在纪恒门下,二十二岁学成归家,如今帮助父亲打理镖局事务,已有三年了。纪檀音上次见他还是春节,当时李澄阳便邀请他来襄阳游玩,说这里如何热闹有趣,今日一见,确实大可玩味。
谢无风在一边说风凉话:“我看你这个大师兄靠不住。”
纪檀音信誓旦旦:“大师兄肯定会来的,他从小就最喜欢我。”
谢无风一挑眉,口吻略带威胁:“最喜欢你?”
“是呀,二师兄每日钻研古书不理他,只有我。”纪檀音忽而明白了什么,扑哧一笑,朝他做了个鬼脸。
朱门里走出一个青年,在离纪檀音几步远的地方站住了,迟疑地叫了一声:“师弟?”
纪檀音扭头看见他,高兴地跳了一下,用力挥手:“大师兄!”
李澄阳这才打消疑虑,笑着上前,将纪檀音搂在怀里,嗔道:“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纪檀音苦着脸:“这个就说来话长了。”
“师父三个月前就给我发信,说你要来襄阳玩耍,左等右等都不到,派出去找你的人也一无所获,急死我了。”
纪檀音听他提起师父,急忙问:“师兄,我进城的时候听见有人污蔑师父,说他残害——”
李澄阳捂住他的嘴,使了个眼色:“你身上臭死了,先进房子里安顿一番,洗个澡,这是你朋友?”
他的目光落在谢无风身上,谢无风微眯着眼,露出一个和煦无害的笑容。
李澄阳觉得此人有几分眼熟,看了一会,脸色乍变,加重语气问纪檀音:“这是你朋友?”
纪檀音点头,生怕他不让谢无风留下,补了一句:“我被人追杀,他救了我。”
谢无风道:“听闻雄图镖局财力雄厚,我跟着阿音来蹭口饭吃。”
他语气不咸不淡,说得理直气壮,有种“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的洒脱。李澄阳仔细打量他,见他比自己年长几岁,相貌英俊风流,举止轻浮,毫无“武林高手”之风范,像是个公子哥,一时反而犹豫了:“你到底是不是……”
一个浑厚的声音盖过了他:“来的都是客,澄阳,请进来吧。”
纪檀音连忙行了个礼:“李伯伯,别来无恙。”
“好得很,”李从宁微笑着走近,拍了拍纪檀音的肩膀,“两年不见,长高了不少。”
谢无风朝李从宁拱手:“总镖头爽快,那我就不客气了。”说罢径直往院中走。
几个伙计“喂喂”地喊,见李从宁不追究,也就作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