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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陆识忍摸烟匣的手一顿,然而他不是爱好替旁人解答疑惑的热情青年;沉默着站起身,又从烟匣里拣出一支烟,在匣子的铝制外壳上敲了两下——以询问对方是否要来一支。
“唔,多谢。”梅瑜安伸手接过,夹在指间没有立即点燃。
他坐着看陆识忍调整遮阳伞的角度——他们两在这里坐了太久,久到原本阴凉的地方被阳光晒得滚烫、放了几杯冰饮的桌子将近一半暴露在毒晒晒的光亮下。
梅瑜安本来晓得陈凌的表弟频频注视陈凌的原因:他们两个从无交集的男人的生活的唯一重叠点可不就是庸止么……但……
他看见陈凌洗完了脸、朝两个负责看船的农民遥遥招手,收回视线时又和陆识忍的灰黑色眼睛碰上。
巧合?
他们竟然再次同时去瞧陈凌在做什么。
梅瑜安低头点烟凑上前猛吸了两口,缓缓吐出幽蓝色的烟雾,眼皮上火燎的刺激感令他愉悦。
但、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假洋鬼子真的只是因为缺话头才盯着庸止看吗?
也许是他多心了罢。毕竟他们是表兄弟。
梅瑜安自嘲般勾起嘴角,指着桌上的两副牌话锋一转:“表弟会玩牌么?中午你哥哥抽到梅花六,我看你脸色就不好。哈哈,那是我们做的鬼,他仔个耍无赖耍惯了,临了变卦改喝半瓶洋酒充数——晚上我们多半还要玩牌,你玩不玩?”
“抱歉。万谢梅兄美意。……我不玩牌。”
呵,那是玩牌么……说是玩女人还差不多。
陆识忍不由想起陈凌抽到“上上签”时的场景。
众人像早知晓结果似的立即起哄,连声催他去问在场的女人们哪位穿了上沪梅花牌的丝袜。陈凌笑着应了,举着梅花六的纸牌环顾全场,桃花眼熠熠闪烁、似乎已定下目标——好在他看到我——好在他看到我,显然怔住了半秒光景、几欲飞扬的神采霎时潜匿踪迹——
“……唉,算了罢。”陈凌吊起好事者的胃口,半路却改变了主意:“你们和哪个姐姐约好了一齐闹我,我都晓得。算了罢。”他低低地轻笑,眉眼明逸,两腮的酒窝豌豆芽儿般隐隐浮现、削减了几分欲/色,显得好纯真一青年。
和所有长相俊美的男子一样,他完全懂得发挥其优势。那么有谁能拒绝风流贵公子的偶或蹙眉和示弱?
自然喽,更深的原因也有:这个年代玩得起的人说不想玩,谁能逼迫他、谁敢强求他呀。
陆识忍停止回忆,双手插兜站在阳台上——中午时也是这么个姿势,熟悉地眺望远方、寻找树荫下陈凌的身影。
弄船的农民把小船牵来,按住胡乱晃动的船头让陈凌稳稳坐了上去。
他们诚惶诚恐地佝偻着脊背边比划边说话,酱紫色的脸上皱缩着两条厚粗眉毛,滑稽而可怜。
陈凌摆摆手,张口说了句什么,便一个人划动船桨慢悠悠往宽阔的下流去。
那两个农民本要在岸边跟着陈凌,后被陈凌打发了。
“……小心那个石头耶——”
一阵风把这句话送到陆、梅二人耳边,急促、焦虑、带着浓重的乡音。
吴音内部又分几十上百种差异大的乡音,有民谣云:“走去隔壁婆婆家,听懂三句半,舅舅说给我个抹头(巴掌),眼泪鼻涕下了肚,回家告姆妈,原是蒸馒头。”
“孝心鲁果涩嘚耶(小心那个石头耶)”什么意思……陆识忍就没听明白。
在这一刻,流水声、蝉鸣、依稀的人声、丝弦共奏的乐曲令他产生不妙的预感。
“那乡汉说了什么?”
“嗯?什么?”梅瑜安和阳台玻璃门后攀楼梯而上的两位朋友招手,“嘶你是问刚才的话么?恕罪恕罪,我没听清呢。”
陆识忍勉强重复了一遍,说的极不标准,变成“孝心奴各蛇多呀”的音调。
“哈哈,什么呀,叫你这么一说,我也不晓得说的是什么了……我要和锡愚他们去看看附近的寺庙,表弟你去不去?”
“请问你,那话说的什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