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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群僧人,俨然是被孙婆子大嗓门的河东狮吼喷了以后,给喷懵了。过了会儿,中年僧人定了神,双手抱拳,冲李敏深深地鞠了躬说:“老衲拜见隶王妃。”
“师父,请起。”李敏道,“不知道这位师父如何称呼?本妃和靖王妃是来拜访太白寺的,如今在途中发生了点意外,唯恐是惊动了太白寺僧人。不知道太白寺中有无伤药可以给靖王妃疗伤用。”
听李敏这样一说,中年僧人马上抬起头来,道:“老衲法号明德。之前本寺应没有听说过靖王妃和隶王妃要到本寺拜访。”
言外之意,以她们这样贵重的身份,如果通知了太白寺的话,那肯定是会有人在山下迎接她们上山,怎么可能出现了意外。
婆婆没有事前通知太白寺吗?这又是为什么?
兰燕站在李敏身后同样是一头雾水,想尤氏难道连这种事儿都不能提前对太白寺说吗,太奇怪了。
伫立在她们面前的明德僧人一脸的严肃。
李敏心里倒是有些明白为什么这些僧人要先和她阐明这点,大概是生怕这个意外的责任到时候推到了他们头顶上。李敏就此轻叹一声,冤屈他人的事儿,她肯定是不会做的,可能婆婆真有些什么隐情不方便提前告知太白寺。再说了,婆婆近来是流年不利,做什么事儿,哪怕不做坏事儿,都要出问题。
“明德师父。”李敏婉转地与对方商量,“天气寒冷。本妃唯恐靖王妃如今年事偏高,前几日又刚受过风寒,刚才意外中再受到了惊吓。所以,如果贵寺与师父若有任何疑问,可否请到了山上再叙。本妃希望,贵寺能以慈悲之心伸出援手,在贵寺中先找间温暖的屋子给靖王妃休息,再找点伤药。不知道师父愿不愿意领我们上太白寺?”
孙婆子在旁边听到李敏这个话和口气,眼皮子直翻,有必要对这些僧人如此客气的说话吗?不就是一些僧人?
但是,那位明德僧人的表情,明显地缓和了几许,看着李敏的眼神都变得深邃中略带温和起来,而不是一开始那样像刺猬一样竖起毛刺十分境界,温和地拱手道:“老衲这就给王妃带路。不知道靖王妃伤的如何了?”
“手脚有些擦伤,本妃想,应该可以上山后再处置。”
听李敏说这句话,好像尤氏只有擦伤伤情很轻,孙婆子可就实在按耐不住了,照理,这个时候,应该趁机把尤氏的伤情说的严重一些,来吓唬下这些僧人。于是,孙婆子挨近到了李敏身边,小声说:“大少奶奶,夫人这个伤,或许不仅仅是擦伤,夫人说头晕头疼,是不是给撞到了脑袋哪里?”
孙婆子这点心思,李敏怎么会看不出来。回头在孙婆子脸上扫过一眼。
只觉头顶一阵寒风刮过的孙婆子打了个机灵,抬头,有些不解地看着李敏,见李敏不说话好像不是很明白她的话。怕李敏不懂要怪罪,她急急忙忙之中,就把话儿全吐出来了:“大少奶奶,你是不知道,你对这些僧人越好,他们越得寸进尺。”
原来,这是婆婆不愿意提前通知太白寺的原因。因为这些得道高僧,不喜欢和常人一样拍尤氏的马屁。尤氏自尊心都受损了,所以闹出了这一遭。
这点原因,李敏并不是之前没有猜到,因为只要听胡氏张氏之前都说过了,说城里那些达官贵族给太白寺捐了那么多东西,然而不见得在太白寺里面有谁能位高一等。
既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了,李敏那一眼冷光打到孙婆子头上,只斥了一句:“夫人头疼头晕,你这张嘴再说胡话,不是让夫人更头疼吗?小心本妃记着你这嘴巴。”
孙婆子惊了下,张口吐不出声音,赶紧两只手捂住自己的嘴巴。
回头,李敏对明德僧人说:“劳烦师父带路。”
明德这会儿表情是全轻松了,作为习武修身的得道高僧,刚才,李敏和孙婆子之间的对话,他当然是毫不费力全收进耳朵里了。明显,这位护国公府未来的女主子,是和尤氏截然不同的两种风格。
寺里其他僧人怎么想他不知道,但是,无疑,李敏这个风格,比尤氏合他心意。
“老衲有闻隶王妃如今身子不同以往,让王妃徒步上山,实在不合情理,请王妃在此等等,老衲命人取来轿椅送王妃上山。”说完,这备份高的灰袍僧人一挥袖管,即有几名年轻的僧人应声而去。
没过多久,可以看见两个僧人抬了一顶竹轿穿梭过林木之间。
然后,这位明德僧人,固然是对于尤氏之前不知道动了什么歪脑筋不通知太白寺的态度有些不满意,但是,所谓僧人,是不可以把七情六欲都过于放在心上的。菩萨说了要慈悲天下,心怀宽恕与仁慈。知道李敏说了尤氏伤势不重,是想他们没有带药下来,把尤氏抬上山好过拿药下山避免麻烦,可是,他们这些僧人,并不是对此毫无办法。
像他,是负责今日的寺庙外圈巡逻,所以能第一时间闻及动静赶来现场,身上或许没有带药。可旁边闻声来的人,有些刚好是在山中采药的僧人。
明德对那侧边伫立的一位僧人喊了声:“莲生,你过来。”
被称呼为莲生的那个僧人,李敏想,倘若自己刚才没有看走眼的话,一开始闻及动静和明德几乎同时赶来的僧人,但是明显比明德更快一步的,正好是明德大师现在叫的那位。
现在随明德的声音望过去,见是在左侧的雪地里,一棵雪松之下,一位年轻的僧人,伫立在那儿,两袖清风,很是俊秀养眼。
年纪约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一袭朴素的灰袍,像是与四周的太白寺僧人没有两样。只有注意看,才能发现,灰袍的交衽上与其他僧人略有不同,是一条白边。这意味什么不得而知。
其样貌上,却无疑是比在场所有僧人都要出众,为一枝独秀。见其是皮肤白净,眉目清秀,飞长的睫毛宛如碟翼灵动,底下一双堪比皓石的眸子,更是犹如两汪清泉之中映着明月般的幽谧和清澈,身材颀长,长身玉立,俊美的容貌,让人宛如是看的是山水画中的人物。
背着竹篓的莲生,头上包着条青布,左眉角有一颗宛如妖艳的红痣,不细看没能看出来。听到明德的叫声,在雪地里走了过来。
李敏几乎听不见他脚踩在雪地里的声音,只能是看见他一双脚上的灰色棉鞋与白袜,便想,这人年纪轻轻,轻功已经是如此了得了,未来岂不是不可估量的一位。
僧人的丹药,大都是由寺庙秘方制成,一般没有必要,寺里规定,是不可以随意带寺庙里的丹药出外的。因此,莲生是放下了肩头背的竹篓,从竹篓里面翻找,修长的指头从竹篓里捡出了一株药草来。
李敏一看,都不禁惊讶:“是勿忘我?”
勿忘我,在中医里叫做止血草,紫珠草。顾名思义,是一种可以止血的药草,用于外科伤科,内服内科止血,都有其广泛的应用。不过这个东西,适合生长的温度是在十五到二十度,地理位置的话,海拔两千到四千米的高山都会有。
太白寺这个地理位置合适,只是这个温度?
僧人们一听她说出勿忘我的名字,脸上不禁都略闪过了一抹诧异。
一般贵妇人,在宅子里养尊处优,出门坐车的,哪有可能进山挖草采草,混的一身泥巴。说是听人道听途说,懂得几个药名是有可能,但是,说到看见不知名的药草能一眼要辨认出药草并说出名字,那几乎是极少有的事儿。
明德紧接问:“莫非隶王妃认得草药?”
那还用说吗?咱隶王妃首先是李大夫,然后才是隶王妃。兰燕这句话忍着没有出口,是因为李敏不喜欢声张。可那位孙婆子刚被李敏骂过一顿之后,急于将功补过,又管不住自己嘴巴里,脱口就出:“放肆!我们王妃是普天下独一无二的神医,宫里皇上太后病了,都得求着我们王妃。王妃刚到燕都,就把大家都认为没有救了的魏府四少爷治好了。”
魏子裘那个伤,明德等僧人在太白寺上,都是略有听说的。虽然魏府没有直接求助于太白寺,但是,魏府保家卫国,为一代忠臣,倍受世人尊敬。所以魏府没有必要求助,太白寺都会主动派人把庙中的伤科圣药送到魏府,希望能助其一臂之力。
可很显然,他们的药,是治不好需要手术和抗生素的魏子裘的伤。
孙婆子得意洋洋说完了这番话,挨了李敏一记不客气的冷光,头顶上全冒虚汗了,立马跪下来,左右开弓赏了自己两个嘴巴:“奴婢该死!”
李敏凉凉地从她头顶上收回了目光,回身,对僧人们一番解释:“请师父们见谅,家奴呱噪,是府里管教不力。本妃对于药草,也是略有所闻罢了,不能和常年在山中采药寻药的师傅们相比。本妃说的勿忘我,是指紫珠草。不过,本妃记得,这个紫珠草,一般生于春夏秋,冬季应该鲜有所见。本妃实在钦佩这位师父,在这样恶劣的天气下,还能寻找到紫珠草。”
刚孙婆子夸李敏的话是不是虚张声势,其实,只要听李敏这样三言两语说出紫珠草这个事物来,都知道李敏绝对是在医学造诣上有丰富的学识。
明德当即表态,歉意道:“是老衲记性不好,隶王妃医术早已名扬天下,老衲一时给忘了,请隶王妃见谅。”
李敏对此只是淡淡然一笑。人家哪里是忘了,不可能是忘了,只是道听途说的,远不如眼见为实。如果没有亲眼所见,想要这些僧人光听他人说就承认她李敏,那是万万不可能的。这也是为什么她来到燕都以后,无论赵氏林氏,各方各派都争着来讨好她李敏,可这个太白寺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要不是婆婆突然提起——对了,她老公都从来不提太白寺。是不必要提,还是说其它缘故?
尤氏的左膝盖头上,磕绊的一个伤口比较大,还是流了比较多的血的,有这株紫珠草,可以稍微帮着先给尤氏止点血。奉了李敏命令走过来的尚姑姑,拿了紫珠草,走进轿子,与孙婆子等人一块,给尤氏敷药。
轿子里,由此传出尤氏哎呦,哎呦,好像那药草敷下去更疼了。这点当然不是因为药草敷下去更痛,只是尤氏之前晕着没有动,现在动一动,全身筋骨都想疼,伤口一碰,那更是有些疼痛了。
心烦意乱的尤氏,加上不善于忍痛,一巴掌忽扫在给她敷药的尚姑姑和孙婆子头上:“没用的东西!粗手粗脚的,不会让个手脚灵巧点的过来给本妃敷药吗?对了,那个谁——”
谁?
尤氏这刻想起自己儿媳妇了。儿媳妇为一代名医,给她敷点药有什么难的。
李敏未曾反应,明德却忽然间先站在了她面前,像是挡住她说:“隶王妃,此等小事,不需要由王妃亲力亲为。待老衲带徒弟过去指导下就可。”
只见明德几步过去到尤氏那轿子以后,没多久,尤氏那头不发声了。
之后,为不耽误行程,李敏坐上了竹轿,让太白寺的僧人把自己抬上了山。
话先说回之前堵住了山路,最终导致让李敏和尤氏不得不绕道而走的那几户人家,说起这几户人家的身份和来历,名头却都是不小的呢。
吵架的其中一方,是宁远侯府里的。以宁远侯府大少奶奶袁氏为首,袁氏带了平日里与自己关系不错的小姑朱湘怡同行,至于府里三少奶奶赫氏为何突然和她们凑一块来了,那是不得而知。
另一方,虽然身份不如宁远侯府为王府亲戚来的显贵,却也是燕都里数一数二的最有钱的有钱人,靠着卖盐卖酒发迹的商户柏家。
千万不要小看这些商人,虽然这些人以商起家,可是一旦赚足了银两,培养子弟读书通过科考和捐官、联姻等途径,跻身贵族之列,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做起来绝对不是很难。
柏家很有钱,做生意的,难免与一些达官贵族都扯上关系。只是这个柏家,貌似近来比较巴结新来的都督府大人,与都督府里的夫人晋氏关系良好,有可能因此与宁远侯府走的疏忽了一些。
口角一起,不一定真的是柏家的人,必得让着那有名无实的宁远侯府。
柏家夫人潘氏,今天带的是自己小女儿柏喜惠。两人见着今日天气甚好,也是赶着到太白寺抢香位牌。哪知道,今天来的人特别多,大概是因为今天太白寺第一天开放香位牌牌位,所以,一个个都怕晚了没有位置了。
后来听说,有些人家,是赶着提前一天晚上就到太白寺门前排队了。但是,对她们这些太有钱有势的人来说,亲自晚上来排队,好像有*分,等到这会儿来,明显,又是与他人撞上堵上了。
吵架始因于朱湘怡的轿子,要超前面的轿子时,与柏喜惠的轿子不小心碰在了一块儿。这是由于山路只有一条,而且,面积狭窄,一般,是没有办法两顶轿子并排在一起走的。
柏喜惠本人呢,是对颠簸的山路比较敏感,哪怕坐在轿子里爬山都觉得颠簸辛苦,所以让轿夫慢慢走,因此导致排在她后面的人,都不得不陪着她放慢了上山的速度。
有些人天生的急性子,那绝对是忍受不起这些耽误的,一如刚好排在柏家小姐后面的朱湘怡。这位宁远侯府的小姐心里早就等的着急,眼看前面的轿子磨磨蹭蹭的,始终不肯让路,决定超过去。哪知刚要赶超,柏喜惠竟然不给她超,挡着路不说,还当场闹了起来。
两家小姐都是娇贵的,底下的奴才为了自家主子,更是大打出手,一同过来的嫂子、母亲,都是不在话下,落力帮自己人。
这样一团,本来由两家引起的争吵,到了后面,越扩越大,后面被堵着路的人,都一块儿跟着吵。
一路吵到了山底下。真正惊动到太白寺,却是因为尤氏为了绕道出的那个意外。在送李敏尤氏上山以后,从李敏口里得知了山道因为有人吵架导致被堵,明德率着几个院里的僧人,赶着下山维持秩序去了。离开前,吩咐徒儿莲生,好好招待李敏她们。
太白寺算是个寺规严苛的地方,寺庙里,各个院子之间的僧人,如果没有必要,并不互相往来,并不插手各自的事务,为各奉其职。有事如果需要互相帮忙,要禀告到上面去,由上面领导的僧人协调发令。可以说,一个寺院,相当于一个等级森严的社会了。
按照太白寺的规矩,由于太白寺是为护国公府的祖庙为中心而建的,因此,像护国公府自身府里的人来,相当于第一级贵客,理应由方丈亲自接待。
方丈如果不便接客,可由方丈指令,如庙内有一定身份和等级的高僧代替方丈主持先代为接见。
明德走之前,已经命人先赶紧通知方丈屋里的人了。可是,李敏在这个寺院的屋子里坐了有一会儿,都明显不见有人来见。
反而是隔壁,自己婆婆到了舒服的地方了,越发厉害地喊疼喊痛的。
犹如孙婆子之前所说漏嘴的,尤氏要是不趁机给这些僧人一些下马威,那就怪了。
李敏想,要是她是太白寺里的僧人,这会儿肯定也是用力躲着尤氏不可,所以那些僧人为什么迟迟不出现,可想而知。
两个小比丘,可能年纪都只是在七八岁左右,挑着热水的桶进了院子。
李敏透过窗户,可以看见那些僧人们忙碌,虽然有些年纪很小,但是做起活来,都是有很有秩序,明显都是因为那个叫莲生的僧人指挥得力的缘故。
那些犹如孩子年纪的小和尚们,对于她们的到来,明显也是很好奇的,一个个,对叫喊叫疼的尤氏窗口眺望,接着,又偷偷地往李敏的屋子里瞟眼。
“那是谁?听说是护国公夫人。”
“靖王妃吗?怀圣公的夫人?靖王妃莲生都没有见过吧?不过,我听师兄说过,说靖王妃很麻烦的,从以前都很麻烦了——”
小僧人也懂得什么叫麻烦的言外之意,麻烦就是,像包袱一样,谁背上谁得累倒霉,因此,都避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