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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修有没有后悔,除了他自己,没人能知道。
……
荀贞诸人出了太守府,郭图略向诸人一揖,召来候在门侧塾内的提灯家僮,自先行离去。
钟繇瞧着他背影消失在夜色中,说道:“郭公则素有智才之誉,往昔在郡中亦颇有美名,今为取三署郎官,为了一己之私而便就弃正忘公,不顾郡北数十万生民之疾苦,令人嗟叹!”
荀贞问道:“为取三署郎官?此话怎讲?”
“国朝制度:岁举计吏为郎。每年岁末,郡国上计的计吏常有被留在朝中,诏拜为郎的。郭公则前任五官椽时虽无异迹,也还算守正奉公,能为百姓出声,今夜在堂上却为何突然一改前态,恍若两人?无非因其被府君任为了计吏,年底便要进京觐见公卿,自恃才高,以为取三署郎如俯拾地芥,将得志於朝廷,为自身计,故不愿得罪朝中的贵臣和权宦罢了!”
钟繇说的“三署郎”,是本朝两类郎官中的一种。本朝之郎官分为两类七署:虎贲郎、羽林三郎和三署郎。前两者专掌宿卫,兼及征伐,后者则是朝代的后备官员,虽无具体职掌,以散给事为职,但却是大部分高官的必经之路,一旦被外放,起步就是县令长、郡丞、侯国相。本朝明帝年间,馆陶公主求为郎,明帝宁愿赐她钱千万,也没有答应,可见其职之清重。
今天子西园卖/官,卖的官里虽说也有郎官,陈蕃上书:“陛下以郎一把菜”,但毕竟还没几年,且也只卖羽林、虎贲两种,没有最为清高的三署郎,郎官仍还算一个好职位。
钟繇说道:“子曰:‘君子喻於义,小人喻於利’。吾今信也夫!信也夫!”
这是把郭图比作见利忘义的小人了。
荀贞、荀彧以为然,但都没有说话。在谨言慎行这方面,他俩倒是一致。钟繇顿了顿,复又对荀彧说道:“文若,今夜多亏了你,才能说动府君。”荀彧不居功,谦虚了两句。
钟繇问荀贞:“贞之,府君已说,待他写完公牒后,便就再遣你巡行九县,驱除奸恶。你可有信心把此事做好?”
“贞必竭力而为。”
“咦?我看你似有忧色?却是为何?”
荀贞实话实说,说道:“诸县长吏悉从外来,长则数年,短则数月就会转官别处,便是有害,亦不过数月数年,有限而已。豪强则不然,他们都是本地人,生长地方,百年不移,较之浊吏,对百姓的危害更大!但今夜在堂上,府君却只答应了手写牒文,驱除浊吏,没有提整治豪强。……,我之所忧,便在於此。”
“不积硅步,无以至千里。等你把郡北九县的那些不法官吏驱逐走后,我会再请求府君的!”
“也只能如此了。”
话虽如此说,荀贞还是很担忧。
他不仅担忧豪强,担忧钟说服不了阴修,而且还担忧荀彧整治郡北不法官吏的计策能否管用。如果郡北的那些不法官吏寡廉鲜耻,在看了阴修手写的公牒后,却没有像荀彧说的那样自辞离任,又该怎么办?究荀彧此计之意,当是“先礼后兵”之策,可是瞧阴修的意思,“先礼”,写公牒分明已是他的极限了,再请他“后兵”,施刑罚?几乎没有可能。
……
他忧心忡忡,既是怜民,又是忧这些百姓日后会成为“反民”。在和荀彧、钟繇分手后,他回到督邮舍。前院,程偃、小任、小夏和那些个轻侠都还没睡,一边在树下说笑,一边等他。
他强打精神,与他们说了会儿话,问了问他们这些天都做了什么,得知他们遵从他的命令,一直在舍内射箭习武,从没有出去过后,很高兴,吩咐程偃:“过几天我还要去郡北行县,到时候会带你们同行。来阳翟不少日子了,也不能总闷在舍里,明天你们出去逛逛吧。”
程偃他们都是轻侠勇士,好动不好静,一连二十天待在舍里没出过门,早把他们闷坏了,听了荀贞的话,都非常高兴,轰然应诺。
荀贞回到后院,唐儿已备下热水,供他沐浴。
由唐儿伺候着,他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只是虽洗去了灰尘污垢,却没有洗去他心中的担忧。唐儿和他最为亲近,敏感地察觉到了他的异样,问他怎么了?整治郡北是大事,牵涉太广,不能不谨慎。荀贞谨言,不肯说,只随便糊弄了两句,又为使她不再追问,免不了用些手段。一时间,室内春光盎然,只闻细喘连连,偶有娇/吟轻呼,不外乎:“慢些”或“快些”。
洗过澡出来,宣康和李博也没睡,他俩从屋中出来,三人在树下又说了半夜的话,说的主要是此次荀贞出行的见闻。谈及郡北百姓之惨状,李博亦抚髀叹息。只是当他俩问到今夜见太守,太守有何说时,荀贞亦如对唐儿一样,也是一字不言,只说:“来日我还要行县,到时尚需仰仗两位之力。”李博、宣康不傻,听出了他的弦外音,不再问了。
……
次日,早起,荀贞换上官袍,佩上印绶,一个人也没带,独自前去督邮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