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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7章 北晋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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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延在入佛殿前早已见过释梵音,因此面对这佛牙并不觉稀奇,方才虽被小猫儿折腾得又好气又好笑,倒也不忍怪她,小猫儿再没良心好歹还知道护食,不枉他好吃好喝饲养了这些年。

见梵华对佛牙有些兴趣,又担心她会在佛殿内叫唤惹了暴君不耐,薄延便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解释道:“佛牙,佛祖留下的圣物,应是有什么法子才能见舍利,别急,待看看再说……”

梵华难得被他握紧了手不挣开,连他在耳边呵气也不躲闪,更难得不对舍利刨根问底,她甚至没看薄延一眼,只是低声应道:“哦。”

佛牙是什么不重要,梵华心底藏了秘密,头也痛得发紧,有些记不起的事似要冲破她的脑袋钻出来,但她强忍着不说,只是看定了身前不远处的娘娘。那个面色苍白的僧人虽已收回了目光,可梵华无比笃定他也在看着娘娘。

佛牙舍利之珍贵,哪怕是对佛法不甚了悟的君执如今也有所研究,他双手合十对着佛牙舍利拜了拜,转而去讨好他的妻,问询她的意思:“白马寺弥月圣僧曾给了朕许多指点,此番圣僧命梵音法师护送如此厚礼入宫,皇后以为朕该赏赐白马寺众僧及梵音法师些什么呢?”

“小僧不敢。”释梵音推却道。

百里婧眼神沉静如一汪深潭,微微笑道:“梵音法师千里迢迢而来,想必行了许多坎坷路,不如在宫中小住几日,待佛牙舍利入塔供奉再走不迟。既然圣僧命法师护送佛牙,法师定非凡人,若贸然将佛牙置之不理,留给宫中不知其珍贵者侍奉,恐怕会怠慢了圣物。如此一来,陛下也可不必绞尽脑汁去想赏赐何物,留待来日方长。岂不两全?”

那释梵音不敢看她的眼睛,却也没在推辞,忙低头应道:“是。”

君执仿佛全然不曾察觉两人有何异常,为了让他的妻开心,原谅他方才犯下的所有过错,他不遗余力地宣扬他的大喜事,伸手握住了百里婧的手,对释梵音道:“皇后说的极是,朕是个粗人,素来不懂这些佛法圣物,朕与皇后不日将大婚,法师且在宫中暂住,一面弘扬佛法,一面为朕和皇后祈福。”

一国之君尚不曾举行封后大典,皇后早已在身侧侍奉,甚至已怀有数月身孕,看起来似乎于理法不合。这都罢了,令一众知情者诧异的是,大帝为替娘娘祈福,转经台上走了一圈又一圈,经筒上磨出那些痕迹,怎么还算是个粗人?是个佛法上的门外汉?谦虚成这样,未免太露痕迹。

帝后都如此说了,释梵音哪有不从之理,他双手合十俯身而拜:“阿弥陀佛。小僧遵旨。”

“朕会命人如法师所言供奉佛牙舍利,待朕大婚后便下旨修筑舍利塔。”君执握紧他的妻的手,柔声问道:“小心肝,先来拜拜佛祖留下的圣物,比之佛身塑像更显虔诚灵验,你若是不便弯身,朕替你拜。”

他说着就要去跪。

身后那些护卫忙率先跪下。

薄延拉着梵华的手携着她跪下,梵华膝盖硬,脑子还神游在外,双膝“扑通”一声砸在地上,惊得薄延转头盯着她。

让一国之君替她下跪,百里婧再不懂事也知不妥,她反握住君执的手,笑道:“陛下扶我吧。”

君执忙鞍前马后地伺候,一手掌着她的腰,一手扶着她的手,将她缓缓地放了下去,跪在柔软蒲团上,这才肯松手。

“朕带着心肝同骨肉来拜佛祖,佛祖慈悲,保佑朕的心肝同骨肉平平安安。”

这话怎么也不像是暴君所言,他根本不避嫌,在任何人的面前,无论是佛祖还是贩夫走卒,他都敢说出来,似乎只有说出口,才有人肯信,谁不信都没关系,紧要的是他的妻会信一两句。

百里婧双手合十,闭上眼心中默念了几句,并没有如西秦大帝一般浮夸。说出声的话都是给人听的,只有那些默念的心愿是说给佛祖听的。

帝后拜佛时,无人敢抬起头四下张望,这回连梵华也没有,因而整个佛殿内,独君执一人盯着他的妻的侧脸。

缕缕檀香中,君执心里叹息了一声,想起东兴景元帝同司徒皇后的结局,从方才起他一直无法释怀,若是有朝一日他和他的妻也落得如此下场,他那时后悔又能挽回什么?

眼前这女人怀了他的骨肉,却还不肯对他掏心掏肺,不肯信他对她的爱——若是有女人不肯信爱,该如何是好?

愚蠢的人会端着高高在上的架子,如同他方才赌气离去逼她吃醋计较一般,将原本不曾有的那些罪名千倍百倍地坐实了,让自己回不了头,也让她不可能回头。

聪明的人该用更聪明的手段,她不信爱,他便用爱去迷惑她,一直爱到她肯信为止。以爱来换爱,泡在蜜罐子里融掉,从身子到骨肉到发丝,看她的心还能逃到哪儿去。

待百里婧睁开眼,发现君执一直盯着她看,她便偏头看向他。君执却忽地探过头来,一只手轻捏着她的下巴,凑上去吻了吻她的唇瓣,转而对着佛祖道:“佛祖在上,朕的皇后太可爱,朕忍不住想亲她,佛祖莫怪。”

连佛祖也成了陪衬,这位真龙天子几时在乎过佛法天道?他的不守规矩是出了名的。

帝后恩爱的模样令内侍们胆怯全消,好歹帝后再不会有争执,一时半会也不会闹得天翻地覆。

正在这时,一直沉默的梵华不合时宜地问了一句:“法师你这么年轻,有什么特别的本事吗?不然你凭什么护送佛祖的圣物啊?”

薄延没料到梵华会有此一问,居然还不是胡说八道,这一问异常清晰,对白马寺法师的质疑,并没有不妥之处,若要挑刺,不过是她问出了大实话罢了。

叫释梵音的僧人终于可正大光明地看向梵华,他的面色平静毫不慌乱,双手合十颔首道:“小僧道法疏浅,只是跟随师父学了些皮毛,能助人明了心底最恐惧之物。”

梵华挑眉:“你会读心?妖僧?少骗人了。”

释梵音摇头:“阿弥陀佛,小僧乃出家人不打诳语。”

梵华不依不饶:“那你读读我的心,看看我心里最恐惧什么,你一定猜不透。”

百里婧在君执的半拥半抱下起身,听罢二人对话,君执笑道:“九命猫最恐惧的,怕就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吧?薄延,你这只猫得喂饱了才不惹事。”

他似乎也不信释梵音的诳语,拥着怀中的妻低声问询道:“累了吗?出来有些时候了,朕抱你回去歇着,再回去迟些,神医该责备朕了。”

百里婧也无意纠缠,对上君执的双眸点了点头:“好。”

九五之尊对怀中人宠溺一笑,小心地横抱起她,比那块世人尊崇甚至为之厮杀争夺的佛牙要珍视得多,佛祖也看不下去的腻。

“薄延,法师交由你来安顿,务必照顾周全,阮崇明,小心供奉佛牙,若是出了差错,朕唯你是问!”

交代完这些紧要的事,大帝便抱着他顶紧要的人出了佛殿,沿着来时路又回去。来回折腾了两次,一条路走了两回,好歹是两个人一起回去。

走出不远,君执开口道:“幸好九命猫没跟来,人多了聒噪,小心肝,朕只爱和你呆在一处。”

百里婧靠在他怀里微笑,问道:“陛下相信那个法师会读人心吗?”

君执弯起唇:“小心肝,你对那个法师倒是有些好奇,朕改日问问他是否会变戏法,若是会,变一个来逗你开心。”他顿了顿,道:“至于那法师说能助人明了心底最恐惧之事,朕只希望你远离忧怖,无论他说的是真是假。”

毕竟是在路上,周遭都是奴才,有些话说不尽兴,待到夜里他的妻躺在龙榻之上,君执替她揉着酸痛的肩膀、小腿,才洗浴过的身子一股子幽香扑鼻,与从前做女孩时全然不同的风致,惹得他从神思到身子都有些心猿意马。

吻过她莹白的脚、修长的脖子,他总算肯安分下来,从背后抱住她,一只手臂抚上她隆起的小腹,叹息道:“朕还要做好些时候的和尚啊……”

才叹息完,想起白日“纳妃”一事,君执忙解释:“朕做得了九州惊叹的皇帝,也做得了最清心寡欲的和尚,婧儿,待朕攒齐了一年的雨露,再给你……”

最后那句几乎咬着百里婧的耳朵说出来,哪怕是木头人,也该被他的不要脸烧着了,果然,不要脸的大秦皇帝抬起半个脑袋去看他的妻,见她咬了咬唇,往他怀里靠了靠,嗔道:“陛下,够了。”

他假装听不懂,凑近了越发放肆道:“这样就够了?朕可以一直疼你到头发花白、牙齿掉光、朕美貌的脸上长了一道道褶子,一直到朕成了美貌的糟老头子……到了那时候,婧儿你是什么样子啊?嗯,你比朕年轻得多,可爱得多,也美貌得多,到了那时候,定然也美极了,是所有的小老太婆里头最美的……”

说着说着,君执的声音忽然变了,越发低沉下去,似乎还有些许沙哑,他没再不正不经地调戏他的妻,苦笑着搂紧了她:“婧儿,倘若释梵音果真可窥探人心中最恐惧的东西,朕最恐惧的一定是失去你。无论是你要离开,还是朕无法等到变成糟老头子陪你,都是失去你……”

“今日是四月初八,朕一直都记得,你曾想在去年今日穿上亲手缝制的嫁衣嫁给他,朕那时便嫉妒得要命,到今时今日想起仍觉嫉妒难忍,以至白日发了那样的无明业火,朕的确小肚鸡肠。他能做得皇帝是他的本事,他能让你爱上,定是因为他很好,你和他鹿台山上的那些年,朕每每想起只觉无能为力……朕的妻,朕的心肝宝贝,那么小的时候起就爱着别人呐,不爱朕……”

君执是个说故事渲染氛围的好手,短短几句话便让百里婧想起许多往事,那些年少时光走马灯似的从脑中闪过,零零碎碎的片段里,也多有枕边人的影子。

她抬眼看他,映着夜明珠的莹莹光亮,见他狭长的眼眸专注地凝视着她,不是她夫君那张平淡无奇的脸,可她对这张脸也再不陌生。

等不到她开口承认爱着谁,君执低头吻了吻她的眼睛,苦笑道:“婧儿,朕生来就是皇帝的命,没有吃过颠沛流离寄人篱下的苦,素来唯我独尊惯了,所以朕从不是最好的夫君,也一定比不上你心目中最好的那个人温柔体贴,可朕愿意去学,给朕一个机会,那些朕错过的、做错的、无法企及的,给朕一个机会去弥补……嗯?”

西秦大帝的嘴皮子功夫真好,肯开诚布公地将心底的一切对她和盘托出,连他的嫉妒和恐惧也毫不保留,再不藏着掖着,这何尝不是他的另一种手段?

然而,百里婧又觉得可笑,她何德何能,竟能让西秦大帝费尽心思,与他的光芒相比,她从头到脚只剩黯淡,西秦百姓眼中的神明,竟只贪恋这点萤火之光。

可百里婧不得不承认,哪怕他是继续骗、继续哄、继续着他的不甘心,她心里并非毫无波澜。

她伸手抚上君执的脸,鼻尖抵上他的鼻尖,开口道:“今年今日,我想嫁的人,只有你。”

无论是真话还是假话,是敷衍抑或感动,君执此时只觉圆满。

……

同样的四月初八,北郡府迎来了期盼已久的盛事。

古晋国后裔忍辱负重这些年,总算摆脱东兴旧臣的名号,晋阳王世子黄袍加身成为大晋皇帝,以北郡府为都城,改名“燕京”,以“天启”为年号,废东兴历法,是为天启元年。追封其父韩幸为圣德高祖皇帝,其母百里玥为孝敏皇太后,同父异母的数位兄弟各有封赏,成就复国大业的几位功臣各得分封。

起事匆忙,一切从简,以从前的晋阳王府为皇宫别院,当晚设下宴席,君臣同乐。没有东兴的歌舞升平以伶人戏子助兴,也不见西秦的乖张诡诈捉摸不透,宴席上只有患难与共的君臣众人,为了愿望达成,止不住的开怀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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