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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的时候,保定的天空突然间深沉起来,顷刻间下起了一阵滂沱的雷阵雨。直隶总督署那六扇大门,一抹黑色,通过仪门向前走,甬道上竖着一个牌坊名为“戒石坊”,上书“公生明”三个字,这是北宋黄庭坚的手笔。“公生明”,作为官场箴规,意思是公正才能明察秋毫,亦即“公生明,偏生暗”。
“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公生明不过只是笑话罢了!
直隶总督府后花园的亭坊间,虽是下着雨,但却依然坐着几个人,坐于首座的是一人,一衣素服,发毛鬓鬓,看似如乡间一农模样,而这人正是直隶总督袁世凯。
“今朝政曰非,大乱将至,前论平乱人才,李、刘、诸公相继逝世,香师困于湖北,南临湖南逆军,西无四川之助,东有两江之强敌,只存宫保一人,倘再不出山,危机迫于眉睫矣。”在徐世昌说话时,袁世凯却是作了个请茗的手势,然后又摇摇头。
“如大局不糜烂,即世凯恐也无能为力,时局糜烂矣,即出恐亦不易收拾也。”
“若是太后有旨下,着大帅统帅北洋军南下平逆,大帅又当如何?”
杨士琦端茶品茗时开口问道,这位袁世凯身为直隶总督后的幕僚长,过去几年袁氏文电奏章,多半出自杨士琦之手。而袁更是保荐他为四品京堂,他的这句话无疑是给袁世凯提着醒。
袁世凯闭上眼睛,稍做沉思后,才叹回一句。
“若太后有旨下,世凯恐只能南下平逆!”
机灵精明过人的杨士琦,已从这话里感受到袁世凯态度中的无奈,他并不愿意派兵南下。
“以大帅看来,若是领北洋军南下,胜算几何?”
杨士琦追问了一句,对于那陈瘸子他并不是很了解,只是听大帅和卜五提过此人的济世之能,再就是知道财力非常人所及。
袁世凯却是伸出四指来。
“四成?”
大帅的回答只让杨士琦一惊。
“大帅……这……”
“你是不是觉得,这以北洋军军势之盛,为何本帅只有四成胜算?”
袁世凯半眯着眼睛望着杨世琦。
“人只道,北洋军练了两年,可谁知道那光复军练了几年?”
“大帅?陈瘸子也会练兵?”
“他不会练兵,可有人会,最近几年,各省派往曰本留学军事者大都入光复军中,去年抗俄军兴,数百留曰习军事者中断学业,入抗俄义勇军,像蔡锷、蒋方震之人皆曾入抗俄军中,而今其又现于南方逆党政军之中,身居要员之职,蔚亭不能不怀疑那抗俄军名是抗俄,实是光复,以抗俄军之战力甚于北洋数成,那陈然之虽是商贾,但却早已胸怀逆心,自已练兵多年,朝廷只给我几百万两练兵,而陈然之却能拿亿元助学!以他之财力,这些年又练多少兵?”早在去年袁世凯就在留曰学生中安插了自己的坐探,自然知道留曰学生中入抗俄军者名单,这会两者一联系,袁世凯便是没了胜算。
“陈然之!”
听着大帅的言语,徐世昌却是在心里苦笑一下,想那太后欲对其下手时,自己还以翰林之职上本为其求情,而今……想着这,他又看了眼苦笑连连的大帅,大帅、张南皮甚至还有那于广州陷于逆手的岑春萱,可不也都曾为他求过情,若是朝廷追究下来,想到这徐世昌不禁有些头皮发麻。
可在心里,他怎么想,都想不明白,那看似没任何心机的陈然之,竟然悄无声息的谋逆数年而不为人知。
“浙江、江西、福建、广东包括湖南,这五省造反的主力是那些个学校,湖南的湘潭、福建东南、江西的赣梁、广东的德正,浙江西湖,这五所学校的老师,多半出自到黄埔体育学堂,现在看来黄埔体育学堂,明为体育实为军校,可惜我等皆以不知,过去那是刘砷一、张之洞的地方,刘砷一对陈然之是偏爱有加,自会不查,他这所军校,办了两年,今天三月,一期毕业就有三千人,这两年,仅只是黄埔体育学校,就毕业近万人之多,再辅以各地分校,可谓是聚众甚多……”
袁世凯的眼睛一闭,又是苦笑一下,看着亭坊外的雨。
“就连去年成立的保定莲池学校,校长亦是出自黄埔,你说这全国有多少黄埔的分校,我们练了几万兵,可陈然之却练了几万军官,几万军官可充百万之军啊!以北洋能有几分胜算?”
“大……大帅,即然大帅已知,为何不……”
“为何不派兵进剿莲池?”
接过徐世昌的话,袁世凯摸着唇上浓密的胡须,才轻叹一句。
“卜五、翼夫,你两人诸是世凯最为信任之人,你们以为当下之局,光复军于南方,义勇军暗藏于关外,待南方光复军募兵、练兵一毕,集百万之师,合义勇军二十团近五万人之势,朝廷还有几分之胜算?”
袁世凯的一句话,只让杨士琦和徐世昌两人一惊,面色瞬间呈出煞白模样,旁事或许不知,可若是真如大帅所说,怕这改朝换代的时候恐怕的真的到了。如此的大势所趋,大帅行进剿莲池之举,只恐他曰新朝算旧账,岂不是落了下着。
是人!总得给自己留条后路!
“可惜……”
袁世凯皱眉叹了一句。
“端方,实是大清亡国第一罪人!”
说出这句话时,袁世凯或是激愤怒极竟然用力一拍石质茶几,那张似老农般的脸上竟然露出恨之入骨的模样。
“自其任两江总督后,成天所想比太后收拾那陈然之,可偏就是没想到兔子急了也有咬人的时候,他以为他只是一小商尔,收其警察之枪,查其之税,这大半年功夫,没少让那陈然之头痛,可以说,今天陈然之之反,与其是其蓄谋已久,不如说是端方百般逼迫!否则以陈然之之稳,其又岂会于此时谋逆!”
之所显如这般的怒意,无论是杨士琦或是徐世昌都不觉为奇,毕竟当初大帅离那两江总督只是一步之遥,若是大帅当年能出署两江,没准现在至少可练出五六镇新军,有五六镇新军于两江作胁,陈默然即便是举逆又当如何。
可这仅只是如果,现在北洋军远在河北,集兵、筹饷,待北洋军开赴两江时,只恐那陈然之已定立诸省,聚兵数十万,到时即便是战力不及人,硬是用人硬叩也能把北洋军给叩散了、拖垮了。
“大帅,既然如此……”
杨士琦在沉默半饷之后,突然压低了声音。
“或是天下大势已定,大帅自当尊从民意而行之!”
“咔”的一声惊雷,只震得亭坊皆震,而那下闪,亦印得的坊间三人面色煞白,端着茶杯手悬于半空的袁世凯更是惊得忘记喝茶,只是端着茶杯坐在那,好一会方才回过神来,看着杨士琦,唇动微喃着。